桌上满是残羹剩菜,钱渊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汪直唉声叹气。
“如若依旧是你汪五峰设草市,可以猜一猜下一个徐海会是谁?”
“到时候又是倭寇四起,东南倭乱,倭寇攻城略地,烧杀抢掠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再来一次倭乱,朝廷将会严令禁海,再无通商可能。”
看汪直还愁眉不展的模样,钱渊不耐烦的重重将茶盏顿在桌上,“还没听懂吗?”
汪直莫名其妙,两眼茫然,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渊一脸的无奈,加重语气道:“你不让步,那开海禁通商就无从谈起,招抚一事必然不成”
话还没说完,汪直突然插嘴道:“钱大人,您到现在说的都是些虚的,要汪某如何如何日后要是矢口不认,汪某找谁打这个官司?”
“钱大人勿怪,如果是汪某一人,怎么样都行但屁股后跟着那么多弟兄啊。”
“到时候您和总督大人拍拍屁股回朝升官了,汪某和一帮弟兄们怎么办?”
不能公然开海禁通商,又要将掌控商市之权拱手相让,但说到底,汪直还是怕日后的反复当年他和两任海道副使如胶似漆,结果呢,沥港被毁,自己要不是在倭国有老巢,多年心血就要毁于一旦。
“说完了?”
汪直咳嗽两声,看对面青年脸色阴沉,只点点头没再吭声。
“敢如此打断钱某话的,五峰船主还是第一个。”钱渊深邃的眼神投在汪直的脸上,“适才就问过你还没听懂吗?”
“如果招抚事成,他胡汝贞将凭此立功回朝,加官进爵,如果开海禁通商事成,我钱展才将凭此立下根基。”
“换句话说,胡汝贞、钱展才,将和你汪直挂钩,从此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说的再明白一点,如果你汪直想让胡汝贞、钱展才失势,甚至人头不保不过举手之劳。”
面对汪直这种土棍,钱渊不得不把话说的彻底点,这些日后汪直也能想得通,毕竟海禁一开,汪直不会再像之前两年一样消息闭塞。
“只要你汪直日后率倭寇大举入寇,就意味着招抚事败,意味着以开海禁通商平息倭乱事败。”钱渊眯着眼盯着汪直,“朝中必有御史弹劾,朝臣必然群起攻之,纵然你汪直最后落败身死,但至少有胡汝贞为你陪葬。”
“现在听懂了?”钱渊喝道:“浙直总督、浙江巡按御史,是以日后前程,甚至以颈上人头为你作保,你还担心什么?”
“还担心胡宗宪和钱某人日后矢口不认?”
“还担心日后反复?”
连续的发问让汪直终于醒悟过来了,“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呃,不得不说,官场还是挺能锻炼人的!
钱渊前世混迹商场,沟通能力也不算差,但直到这一世入仕,才终于练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舌绽莲花,没道理的事都能扯出三分理
钱渊这段话有道理吗?
放在原时空中,真的没什么道理因为钱渊这段话完全忽略了主持招抚的官员在极大压力下的可能的变化。
现实就是如此,胡宗宪招抚汪直,但朝中御史弹劾,群起而攻之,甚至指责他胡宗宪和汪直合流最终,以严党为后盾的胡宗宪没能顶住这样的压力,选择将汪直送给了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之后编练新军,大举抗倭。
当然了,放在这一世,有三分道理。
钱渊通过种种手段缚住胡宗宪的手脚,使其无力和汪直开战,只要招抚事成,就能将胡宗宪彻底绑在战车上,自身又简在帝心,勾连裕王府,底气十足,不惧朝中御史弹劾现在想给他钱展才施加压力,真的不太容易。
如果日后汪直反叛,胡宗宪必死,钱渊纵使两代帝王都对其亲厚,也不得不落个致仕归乡的下场。
对此,钱渊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本就知道,这条满布荆棘的路很难走,一大堆扯后腿的同伴,依旧黑暗的前路但和这个时代其他人不同的是,钱渊很确定,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总会看得到亮光。
想让明朝像西方世界一样走一条资本主义道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中国人几千年来都围着脚下的土地打转,这是钱渊无法改变的事实。云海
但这条路能走的快一些,走的多一些,和西方之间的差距小一些再加上没有通古斯野人在数千年大变局中的突然插手导致的黑暗期,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将来,会有着和历史截然不同的未来。
汪直在那细细思量,钱渊面无表情,微垂眼帘,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对了,钱大人,您看沥港”
回过神来的钱渊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条件还没说完呢。”
汪直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嗝,“那钱大人您说。”
“通商地点选在宁波府镇海县候涛山下。”
正在打嗝的汪直被这句话呛着了,连声咳嗽咳的惊天动地,死命捶着胸膛都准备好重建沥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