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性情之傲慢,现在已经是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跋扈乃至严世蕃,位高乃至华亭,徐渭从不退缩畏惧。
除了大名鼎鼎的那次大闹六科之外,徐渭在都察院、翰林院都曾经大打出手……呃,如今随园在京中的名声毁誉参半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除了嘉靖帝之外,徐渭从不舔任何人,但却对户部尚书方钝极为尊重。
原因也很简单,无私者无畏。
方钝年迈至此,总理户部多年,呕心沥血,拆了东墙补西墙苦苦支撑,不涉党争,不谋私利,科道言官不弹劾,嘉靖帝都对其极为优容。
换成其他人,徐渭肯定会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甚至用刻薄的口吻让对方恼羞成怒。
而现在,徐渭只能苦苦哀求,“砺庵公,宁波不过一府之地,何以供两省大军粮饷?”
“宁波虽为一府之地,但如今户部内设宁波清吏司,暂以主事统管。”方钝瞥了眼陈有年,“今年月入税银从未低于七万两,年入百万,宁波分润两成,绰绰有余!”
陈有年只能苦笑以对,这个主事自然指的就是他,从刑部主事调户部主事,为的就是主管宁波清吏司。
徐渭抓耳挠腮,他是心里有数的,宁波那边钱渊、唐顺之将大量银两都用在了修建战船,组建水师上,如果输几批粮米还好说,粮饷供应……那就耗费太多了。
方钝皱眉道:“陛下亲令,难不成他钱展才将宁波视若自家?!”
徐渭低吼道:“陛下有令,宁波于海外采买粮米,输闽赣两地……可没说粮饷!”
粮米和粮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后面那个字,卫所兵那是不能用的,别说戚继光、戚继美、俞大猷麾下,即使是吴百朋、刘显麾下的士卒也都是职业士兵,那是要耗费巨额军饷的。
“咳咳,咳咳。”陈有年打圆场道:“户部拨银,令官员携银南下,在湖广采买粮米,再输闽赣,至少多耗四成……如今贼军大闹江西,浙江海路输闽,水路入赣均极为便捷。”
方钝立即转头逼视陈有年,你小子现在是户部主事,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户部没银子!”
这句话气得徐渭七窍生烟,这老头真是不要脸……也是,这么多年下来,朝廷财政用度早就千疮百孔,要脸的,还真坐不稳户部尚书这个位置。
“砺庵公。”陈有年捋须道:“下官记得,太仓库尚有……”
方钝像是没听见似的,干脆利索的转身就走……换成后世版本,差不多就是捂着耳朵大喊没听见没听见……
陈有年无语的闭了嘴,看徐渭气得脸通红却没恶语相向,只能劝道:“要不……去信问问展才?”
“陛下明言,令宁波粮米输闽赣!”徐渭气道:“这是看准了啊!”
“看准了什么?”
徐渭翻了个白眼,“吴惟锡、戚元敬、戚继美、俞志辅……”
陈有年这下听懂了,这些都是钱渊的至交好友,如今陷入闽赣战事,如若粮饷供应不足,一旦吃了败仗……而江西巡抚、副总兵要么战死,要么失踪,到现在朝中都没有定下接任者,其他人不说,俞大猷和很可能被调入江西的戚继美必缺粮饷。
沉默半响后,陈有年叹道:“砺庵公倒是看得准,展才其人心有傲气,却待友至诚。”
徐渭嗤之以鼻道:“个个都是心里做文章的……他是要我写信给展才,让展才密奏陛下,输银入闽赣充为军饷,但这等事……”
说到这徐渭住了嘴,他很清楚,钱渊是绝不能主动在密奏中提及的,一旦提起,不管嘉靖帝同不同意,圣眷必衰。
别看钱渊在东南这两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但其实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绝大部分事在谋划时就会密奏入西苑,嘉靖帝最满意钱渊的也是这一点……这是个不会自作主张的臣子。
徐渭想骂几句脏话,却又骂不出口,他心里有数,人家方钝还真不是故意阴钱渊这一把。
放衙后,徐渭径直回了随园,在心里盘算给钱渊信中如何措词,这等事最好先在京中挑起话头……要不找个时间和严世蕃碰碰头?
严世蕃已然回府,正在书房里跳着脚大骂,“吴惟锡有军功在身,是钱展才至交,非江西籍贯,又恰巧在闽赣边界驻军,再合适不过……凉薄至此,凉薄至此……”
“住口!”尖锐的叱骂声响起,老迈的严嵩面色惨白,喘着气瞪着儿子,“这等话也说得出口,日后严家如若败落,就是败在你手中!”
严世蕃住了口,脸色阴沉,咬着牙道:“父亲,眼看着贼军就要打到袁州府、吉安府了!”
严家乡梓就在袁州府分宜,而严世蕃母族欧阳氏在吉安府安福,而且都靠近临江府。
严世蕃这句“凉薄至此”说的不是别人,指的是嘉靖帝。
今日廷推江西巡抚,吏部举荐南京兵部尚书张鏊,但因江西籍贯被排斥,后举荐福建按察使汪道昆,但实际上严嵩对汪道昆并不满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