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江陵张居正拜见陛下。”
虽是官话,却带着浓重的乡音,起身后的张居正长身而立,身姿挺拔,颔下长须黑密,声音清亮悦耳,双目炯炯有神。
嘉靖帝听得乡音入耳,眼前一亮,不禁赞道:“好风采。”
严嵩在边上凑道:“子升的眼光比老臣强多了,展才、叔大都是好相貌。”
徐阶连连摆手,“元辅说笑了,如何能和衍生公相较?”
一旁的徐渭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居正……这句话是话中有话啊!
第六十四代衍生公是严嵩的孙女婿,而钱渊是徐阶的孙女婿……钱渊虽名扬天下,但明面上的地位如何能和衍生公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是没错,但现在大家说的难道不是张居正?
徐阶却要将钱渊提出来……
严嵩叹道:“叔大枯坐翰林多年,若不是子升慧眼,朝中必失良才。”
这话也说的皮里阳秋,徐阶慧眼……不是提拔良才,而是挑中女婿。
徐阶笑吟吟道:“倒是日后展才回京有些难堪……当年展才和叔大在东南订交,是至交好友,如今却分了辈分。”
嘉靖帝偏头看了眼徐渭,后者还是面无表情,只说了句,“会试之前,叔大兄亦是随园常客。”
“钱展才巡按浙江,击倭有功,招抚汪直,设市通商,保境安民并解朝中用度之窘,实是国之干才。”张居正朗声道:“臣远不及,但亦不愿枯坐翰林,有效仿展才之愿。”
这句话说得堂堂正正,张居正先赞钱渊之功,后赞钱渊抛却翰林的气节……虽然知道面前这青年人是来讨官,嘉靖帝也不禁暗暗颔首。
这时候,徐渭的尖酸刻薄的性子发作了,他高声赞道:“不意叔大兄有此番宏愿,福建巡按御史出缺……”
“文长!”嘉靖帝皱眉喝了声。
坐在那饮茶的严嵩老脸都快绷不住要笑出声了,反正自己已经兑现承诺将张居正推荐上去,接下来看戏就是了。
殿内诸人都心知肚明,钱渊早在去年就和徐府算是撕破脸了,徐阶送出去个孙女,可惜钱渊吃了饵就脱钩,在东南完全没给徐阶半分面子。
嘉靖帝递给徐渭一个警告的眼神,“文长亦有重修之愿?”
徐渭紧紧闭上了嘴巴,看着嘉靖帝对张居正颇多勉励,看着嘉靖帝询张居正乡事……一直到放衙回了随园,徐渭才脸色阴沉的一脚将面前的桌椅踹倒。
“文长!”陶大临皱眉喝道:“今日聚饮为友人送别,为友人接风……”
“有脾气也等我们走了再发啊。”孙铤翻着白眼,这一趟南下,陈有年代表户部,陆一鹏代表都察院,而孙铤也终于得以调任镇海知县,一并南下。
吴兑斟了杯茶递过去,低声道:“叔孝初入随园,无论何事,延后再议。”
坐在下首的孙丕扬有点迟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行告辞……孙铤南下接任镇海知县,孙丕扬因东南有功被调回京,昨日刚刚抵达,随即入住随园。
新科进士选官知县,因功入都察院为御史,这是三甲进士最快捷的一条路,再放出去就是巡按御史,接着参议、布政使、按察使,甚至一步登天巡抚一方,日后回京就能直升六部,如户部尚书方钝走的就是这条路。
“叔孝兄安坐。”孙鑨摁住孙丕扬,笑道:“展才信中多次提到叔孝兄,言文韬武略……”
孙铤也凑过去,“今夜还要向叔孝兄好好讨教。”
“文和性子跳脱,处事急躁,还望叔孝兄指点一二。”
三个姓孙的在一旁聊的兴起,但其他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面色难看的徐渭身上。
徐渭手捧热茶缓缓踱步,视线扫过陶大临,又转到孙鑨脸上,突然道:“端甫兄孝期还有几月?”
吴兑轻声道:“明年二月出孝期。”
冼烔瞪大眼睛问道:“出了什么事?”
徐渭勉强向孙丕扬笑了笑,才解释道:“分宜提议重修。”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孙鑨的身上,当年钱渊南下之前做过诸多安排,比如诸大绶以状元之身为日讲官为裕王讲学,比如将徐渭安排进西苑,以青词见宠陛下,比如安排陶大临重录,而孙鑨……按照计划,是会向重修方向努力的。
“展才曾言,重修需一契机。”孙鑨缓缓道:“总裁官必是分宜、华亭,副总裁官何人?”
徐渭黑着脸道:“张叔大。”
孙鑨沉默片刻后点点头,“江陵人氏,也算合适。”
孙丕扬忍不住问:“可是华亭东床快婿?”
“除了他还能有谁?!”孙铤拉着脸道:“当年随园出入不禁,如今却是陌路。”
最为年幼的冼烔有些不解,“分宜、华亭必为总裁官,张叔大任副总裁官,尚有纂修官……”
“咳咳,咳咳。”吴兑咳嗽几声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徐渭冷笑一声,“有何不能说的……展才信中提及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