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居然没留你用饭?”
“听闻前宜黄知县杨朝阳回京,今夜随园理应设宴,你回来作甚?”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入赘钱家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庭机迈步进了书房,回头看了眼嘴巴一直没听过的长子林燫,平日里滔滔不绝的自己闭了嘴,倒是沉默寡言的儿子……不仅口若悬河,而且尖酸刻薄。
老老实实在外面跪着的林烃挠着下巴,小心翼翼问:“兄长最近在翰林院和文长兄走得近?”
这话儿林燫一听就懂,被气得想动手抽人,但随即自省,自从脸上多了那三道血痕之后,自己似乎自己真有点徐渭、钱渊的意思……这两位都是以言辞犀利、尖酸刻薄闻名的。
书房里的李默还在皱眉苦思,在林烃带了口信之后,他立即反应过来了,最近一段时间对徐阶的穷追猛打有点过了……陛下今日对罢免赵贞吉一事不表态就是个信号。
对此李默并不是没有过准备,他喃喃道:“罢设闽赣总督……胡汝贞倒是能派的上用场。”
“赵贞吉……”
犹豫半响后,李默叹了口气,“这次倒是便宜了他赵大洲!”
林庭机在边上轻声道:“赵贞吉其人,理学大家,却不是个理政之人。”
“就算让其回朝,也难重回翰林……钱龙泉有如许功勋都未能回翰林,何况他赵大洲!”李默摇摇头,“赵贞吉的具体安置……回头再商量,刑部、礼部、兵部决计不行,约莫是吏部、户部。”
“户部右侍郎喻天睿,嘉靖八年进士,今年已然六十有七,近几个月延绵病榻。”林庭机低声道:“户部大司农、少司农均和随园有些交情。”
“而且户部最近正在和宁波那边掰扯去年的旧账。”李默捋须笑道:“正好搅成一锅粥……不对!”
“怎么?”
李默迟疑道:“胡汝贞提议罢设闽赣总督,通政司已收到奏折?这等事严分宜一点都没提到过……”
“钱刚聲身为通政使……”
“但左右通政一个是严党,一个是吴阁老的侄女婿。”李默琢磨了下,“再问问贞耀。”
林庭机起身出去,片刻后回来,低声道:“适才说的不清不楚……似乎是胡汝贞给钱龙泉写的密信,烃儿亲眼看到的。”
李默脸色有点难看,他自然看得出来,今夜这事儿……实际上是人家随园卖的一个面子,但问题是自己还不得不领这份人情。
林庭机也看出来了,轻声道:“听闻内阁、兵部共议广东兵事?”
“利仁,想说什么径直开口就是,不用绕弯子。”
“呵呵,只是适才想到,如若罢设闽赣总督,福建总兵戚继光,参将戚继美,南赣总兵俞大猷,都是钱龙泉巡按两浙时的旧部好友。”林庭机低声道:“随园有意议广东兵事?”
“有可能……那厮念念不忘开海禁,如若开海禁必剿尽倭寇。”李默沉默片刻后道:“不对,以这种手段绕了个大弯不是钱展才的习惯……反正徐文长随侍帝侧,钱展才又随时能入西苑觐见。”
沉默良久,李默转头道:“也差不多了,让贞耀起来吧。”
片刻后,一瘸一拐的林烃在林燫的扶持下走进书房。
“活该被罚。”李默厉声道:“这等大事,三番两次都说不清楚……最后问你一遍,漏了什么?”
林庭机轻描淡写道:“此事有些古怪,随园那边不可能没有交代……若是想不起来,今晚你就住到随园去好了。”
林烃打了个寒颤,就是因为回来报了个口信……然后还想去随园赴宴甚至晚上在随园过夜,自己才被罚跪的,这也是兄长林燫大骂自己是不是想当上门婿的原因……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林烃迟疑道:“倒是之前搓麻的时候……”
“搓麻的时候?”刚才还在自省的林燫咬着牙重复了遍,自家幼弟被随园那帮人带成什么样了!
“杨朝阳回京,去吏部复核,据说还没得安置……去都察院为御史,入六科为给事中,进六部为员外郎,好像那边都不太满意。”林烃瞄了眼李默一眼,“接任宜黄知县的张孟男是高新郑的内侄……”
李默的脸色有点僵硬,就说嘛,姓钱的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外放知县,政绩卓越调回京中,按例应入都察院或六科。”林燫突然开口提醒了句。
林庭机诧异道:“难不成是想进六部?”
一般来说,非翰林的官员走六科、都察院这条路更容易得以升迁,如果是进六部,顶多也就爬到员外郎、郎中这个级别,就得外放出去任知府了,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因为再往上就是侍郎,已经被资历深的官员或翰林官霸占了。
而入都察院往往能巡按地方,有机会领右副都御史或右佥都御史直接巡抚一省,一跃而为封疆大吏,户部尚书方钝就是如此,从山东巡按直接升为山东巡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