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下辖六州,三十一县。
除去附郭的长安和咸宁二县外,靠近西安府城较近的便是咸阳,泾阳,兴平,临潼,渭南,蓝田这六县了。
这一日,兴平县衙突然贴出了一张布告,内容大概是,为了应对赵贼,将在兴平县中进行坚壁清野。
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看了布告急得跺了跺脚,然后快步走出人群,向县城的城门处走去了。
这书生叫钟全,祖上也是阔气过的,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却是家道中落了。
钟全从小看着家势一天不如一天,为了中兴家业,他便发愤读书,想要通过科举,改变家族的命运。
可是这个世道,要想在科举这条路上,有所成就,努力,运气,金钱,这三样是缺一不可的。
在努力,运气,金钱这三个要素里,后两者是一个比一个重要的。
钟全有的只是努力,因此到了四十几岁的年纪,也只得了个举人的功名。
若是在平常的年景,平常的地方,一个举人不说是荣华富贵,要想衣食无忧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这里是陕西,这里不是平常地方,如今也不是平常时候。
因此钟全堂堂的举人老爷,为了家中的老妻和两个幼儿,只得到兴平县里来坐馆授徒。
今日恰逢主家有事,钟全得了空闲,便在县里四处走动,散一散心。
当他走到县衙前,恰好看到刚贴出来的布告。
说是为了对付赵贼,要坚壁清野。
布告里说了要毁田,要破屋,要收粮,唯独没有说明如何安顿这些百姓。
钟全那里还不明白,这是不顾百姓死活了呀。
钟全想到自己的老妻,还有一双儿女,心里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来,好早些飞到妻儿身旁。
只是现实里他是长不出翅膀的,钟全来到城门处,想要雇一辆牛车。
可是往日里,城门处簇拥在一起,准备做生意的牛车,却是一辆也不得见。
钟全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糟糕,只是时间紧急,他也顾不得去探究,为何今日做生意的牛车踪影全无。
钟全看了看天色,决定步行回家,他担心回去得晚了,家里人遭了不测。
钟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最后的这一段路,艰难的迈步向前。
此刻的钟全已经是灰尘满面,两条腿也已经如同注了铅一般,嘴唇已经干裂。
钟全凭借着毅力,终于走到了钟家堡,只是此刻的钟家堡,已经浓烟四起。
即使站在数百米外,钟全也感受到了,那燃烧的大火,所散发出的灼热。
“这可如何得了!”
钟全看着浓烟,瘫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
钟全看到县衙前的布告时,心里便想到过眼前的这一幕。
可是心里想到,和亲眼见到,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随后,一身狼狈的钟全,看着远处的火光,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如同疯子一样。
一身文士打扮的钟全,在这无人的野外,发出了他此生,最用力,也是最无奈的吼叫。
待钟全吼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瘫坐在泥地上,双眼无神。
片刻后,钟全起身,将头上的纶巾扔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着西安府城坚定的走去。
此刻的钟全,心里只剩下复仇,只是他身单力弱,想要复仇,唯有借助其他力量。
眼下兴平县周围,能够被他借助的势力,便只有西安府城的赵胜了。
赵胜是贼,天下纷乱不堪,百姓苦不堪言,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贼人,这是官方的言论。
只是赵胜这个贼,还没有展现他是如何的祸国殃民,官军却已经让百姓流离失所了。
兴平到西安府城不过九十里,可钟全却是走了足足两天。
当钟全走到西安府城之外,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群拥在一起的难民。
这些人,在三日之前,是有田,有产,有粮的普通人家。
如今他们拖儿带女,除了身上的衣服,他们空无一物。
“老人家,为何都拥在这里?”钟全对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问道。
那老翁听了钟全的话,慢悠悠的说道:
“后生,在这里等着就是了,义军会为你安排好吃食的。”
“贼人,不,义军怎么还安排吃食!”钟全吃惊的问道。
“后生,义军不仅给咱们安排吃食,他们的首领,还当众承诺会好好安顿我们勒,真是个好人呀。”那老翁又说道。
“这才是义军!”钟全说着抬头看向西安府城墙。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从赵胜对待百姓的方式来看,他是值得效力的。
突然间,拥挤的人群分散到了两边,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出现在了众人中间。
“后生,注意些,不要唐突了贵人。”老翁一把将钟全拉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