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延这个千户虽然说是兵部才能定去留,但巡检的兵备道是有建议权的,万一这个愣头青直接就准了呢?向上面报告说自己主动请辞,自己耍个赖,抵死不认也成,但总是不好看是吧。
而且北京现在那么乱,早听了各种不靠谱的事情,万一碰到一个不靠谱的人,考功司据说有这位李大人亲厚的主事,这么一搅和,拿到武选司,保不齐给自己调个位置。
崇明所千总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要。
多大的肥缺啊。为了这个位置自己可是下了血本,南京兵部和北京兵部都有孝敬。尤其北京,人换的太勤快了,去年的孝敬算是白送了。
这段时间的沉默,李沅到没觉得尴尬。但跪着的这位就尴尬了,总不能自己起来吧,才说了“不敢起来”呢。
钱延也光棍,直挺挺地跪着,一言不发。
“好了,钱千总,起来吧,我大明啊,军人的骨头都跪没了。”李沅的这句话对钱延来说,如听仙音,赶紧起来。万一自己来一句格式套话“大人不宽恕下官罪过,决不敢起来”,李沅接一句“那你就继续跪着吧”,自己就惨了。
听说前日兔崽子是把李大人撞江里去了,这种事他真做得出来。
钱延对那句似乎不是专对自己说的牢骚,倒是真有些感触。大明朝当兵的,哪有什么尊严可言,再大的武将,都能被文官节制,以文制武大约在英宗朝后就成了默认的规矩。
但文武是相济的事情,过于偏重一方终究是过犹不及。
大明在兵备道这个职位上锻炼了文臣的军事才能,允文允武的儒将是层出不穷,但上阵杀敌终究是武将的事情。文臣带兵是流官,武将却日渐成为久踞一地的准军阀,打起仗来,谁敢把兵都送到战场上消耗,没有兵就没有说话的分量啊。
而且面子上在文官上司哪里卑躬屈膝受了气,总要在里子上找补回来,吃空饷霸占军田就当精神损失费了。去你的忠君任事,谁权利大谁是大个,天塌下来你先顶着,老子先快活些吧。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所以大明宁死不降,杀身成仁的文臣很多,投降异族,怀着在哪不是带兵吃粮心思的武将也很多。
李沅发完牢骚,倒没有继续纠缠钱进拿船撞他的事情。
但钱延不敢就这么开口求李沅放人。
“李大人,犬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这个冲撞是真的冲撞,钱延说话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大人刚来南方,我看府衙使唤的人都不够,所以自作主张,给大人找了几个粗使的下人,你看合不合适。”
“嗯?”
“还有,听说大人已经定亲,下官给尊夫人备了一份薄礼。”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也就一副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
李沅知道,越说不是稀罕物,就越有讲究。也不动声色地接过。
拿着锦盒随手搁在桌上,“你家那位公子是没吃过教训,我把他带到府衙来关几天,也是帮你煞煞他的傲气,过两天在把人接回去吧。船就留在我这吧,这条船不错,挺坚固的,撞完船一点损伤没有……我给兵部一个说明,就留在市舶司了。”
这句说他儿子没教好是赤裸裸地打脸了,但有了这句话,钱延反而轻松下来。看来李大人不打算继续追究,真全完不给面子不收东西,或者收了东西放人太爽快,钱延都会心里不踏实。
事情有点曲折才正常嘛!骂两句也是应该的。
等钱延走了,墨洵从里间走了出来。
“都听到了?这钱延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沅一边说一边打开锦盒,真是一对白玉手镯,但垫在下面你的绸子下面有一张纸不一般。
“十万两?手笔不少啊,这笔掉江里的精神损失费不错。”李沅笑着说。
“怕这笔钱不仅仅是给你的赔偿费,以后他在你手下的日子长着呢,估计他是不想升官,就保个位置不动。”
“那是,崇明所多好啊,给个金山卫都不干。”金山卫苦哈哈的在松江南边,以前守倭寇是前线,现在走海商没他什么事。金山卫的正三品指挥使还真比不了正五品的崇明千户。
挨打第一名,吃肉汤都没一口。
“呵呵,收了钱延的十万两,他应该就可以放心了,说不定继续放口子走海不带停的。这钱延可是个嗜钱如命的主,但凡商船过江经过他的地盘,没有不收孝敬的。有个事情在民间流传,去年南通水灾发了瘟疫,有人运一船寿材过江,行船的没带够银子,硬让钱延从船上拉下来两口棺材。”
“他也倒是不挑,不过不嫌不吉利啊?”
“以后总用得着……”
“钱延现在要走海,估计他也得先试探我的底线,看在十万两的面子上能容忍到什么程度,现在他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放船是不敢了。”
“你明天就把他送来的婢子送回去,船送到上海县去,我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