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婧英第一次踏进刑部大牢。牢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漆黑,脏污,牢门上有些未擦去的斑驳血迹。两旁牢里关着的人,个个脏污不堪,刑部天牢里关的都是朝廷重犯,难有女子。原本都是些士族,关得久了,与那些因偷鸡摸狗,奸淫掳掠关进牢狱的人,也就没什么区别,都是一般的疯癫。那些人看见何婧英一个女子进得牢里来,脸上都挂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更有甚者,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何婧英看去,手上做着下流动作,嘴上吹起口哨来。
马仁毅一刀拍在牢门上,喝道:“看什么看!滚回去!”
马仁毅一路带着何婧英走进最里面的一座牢房,将何婧英手上的镣铐解下,说道:“委屈王妃了。这间算这里最干净的了,也清静。你就委屈一下。”
何婧英打量着这间“上房”,那牢房里有个小小的窗户,有丝丝阳光从窗户上透进来。何婧英笑道:“谢谢马大人。”
何婧英站在牢里,看着阳光从那小窗里落了下去。她并不担心自己。首先,杀害太子的人的确另有其人,她相信萧练能帮她洗清冤屈。只是,她担心萧练一时冲动,失了分寸,让事情更加复杂。
太子一倒下,幕后黑手必然就会将矛头对准萧练。萧子良失了一个萧子懋,他们更是失去了太子。何况以前支持太子的那帮老臣,未必会全部都转而支持萧练。这便让他们的处境更加难了。
原本她们若能收集够萧子良的罪证,还能助太子扳倒萧子良,一旦太子的地位稳固,他们自然也就安全了。可现在已经失了先机。
马仁毅刚走不久。一个狱卒带了个人到何婧英的牢门前,交代了几句便走了。那人转过身来,何婧英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一脸的络腮胡子,竟是颜小刀。
颜小刀手里抱了一捧干草,将自己的脸都遮住了。
颜小刀一边将干草往牢里塞一边小声说道:“王妃,今日我正和大孟在喝酒,就接到消息,说太子府出事了。刑部牢里今夜值日的,我正好认识。就给您送了些干草来。王妃您别嫌弃,这干草虽然粗糙,也不比棉被保暖,但是干燥。这牢里阴冷潮湿,棉被放在这里面,用不了多久就湿了,反而不如干草铺厚点舒服。”
何婧英将干草接了过来:“太子府那边怎么样?”
颜小刀说:“我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刑部的,太子府内我去不了。目前案子还在刑部,王爷想要接手此案,要等明日奏请了陛下,拿下朱批才行。”
何婧英点点头:“如此,便谢过颜捕役了。”
颜小刀笑道:“在雍州我们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一回了,王妃不必跟我如此客气。王妃不必担心,王爷自会救您出去的。”说罢,颜小刀恭敬地拜了拜,才出了牢房。临走时特意跟牢头交代了两句,塞了些银子在牢头手里。牢头自然是将银子揣进怀里,满脸笑着答应了。
颜小刀刚走。对面牢里的黑暗之处,发出几声“哐铛,哐铛”的响声。一个人拖着长长的铁链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嘿,今天倒是好日子,还看到了女人。”
何婧英看了对面那人一眼,那人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这人似乎已在牢里关了许久了。
那人看着何婧英,对着何婧英怪叫一声,忽然向前一扑,铁链又是“哐啷哐啷”一阵乱响。这人对着何婧英呲着牙,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口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嘶嘶嚯嚯”的响声,模样甚是可怖。
何婧英微微皱了皱眉,仔细地又看了看那人,发现那人倒不是发什么病,大概是被关得太久了,有些疯癫,就是想吓吓她而已。
那人“嘿嘿”一笑:“小丫头,你不怕的?”
何婧英道:“小时候也常有野狗这样对着我呲牙。一般野狗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并不会咬人,只是吓唬吓唬而已。真正要咬人的时候,它是不会有动作的。”
那人听得何婧英如此说,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野狗!哈哈,我不就是一只野狗吗?”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何婧英问道:“小丫头,我问你,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何婧英道:“今日是永明十年,十二月……”说到此处,何婧英忽然愣住了。今日是永明十年十二月初四。正是当初徐婉瑜火烧懿月阁的日子。
自己一直担心的这一天,好歹是来了。自己并没有死,可是一点欣喜也没有。自己没有死,却深陷牢狱,有什么区别?
她觉得很好笑,一直以来她竟然不是为了复仇而活,而是为了活着而活。若要复仇那便简单了,她杀了徐婉瑜,再捅上萧子良两刀,然后后事不论。然而她却还要活着,因为萧昭业还没回来。活着原来那么难。
那人看何婧英说着话竟然走了神,不悦道:“小姑娘,今日到底是何日啊?”
何婧英回过神来,恭敬道:“老伯,今日是永明十年十二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