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何婧英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是落进鬼域寒潭冷水灌入心肺,又像是懿月阁的门被淳儿推开,冷风裹挟着菊花香迎面扑来。更要命的是从小腹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想尖叫出声,却如同溺在水中发不出任何声响。她张开嘴,便被潭水灌满,但这潭水是苦的。
深潭中,冰冷的湖面有一道光。她看见萧练向她游来,但萧昭业却拉着她的脚踝不停地将她拽入更深的黑暗。
她拼命地划动着四肢,她看见萧练点漆似的双眸透着哀伤,明明是在潭水里,她却看到萧练哭了。她的心脏忽然就像被千万把利刃划过,冰冷的潭水似一道道冰刃,从她的皮肉中刺出,缓缓地扎进心脏,让她清醒地感受着这种痛楚。
她忽然顾不得疼痛,拼命地踹开萧昭业向上游去。她平生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想要活下来。
她从前被嫡母害的时候,她觉得要是哪一天就这么饿死了,那死了就算了。
她从前被徐婉瑜一把火烧死的时候,她觉得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下辈子不要生在富贵人家,只想要自由自在。
她得知上辈子萧昭业不是为了她而闯进火场,只是失败后的自戕后,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深宫中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她与徐佩蓉对饮,吃下鹤顶红的时候,她想要是自己死了也不算可惜。
当鹤顶红发作,当她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渐渐离开她时,她也希望可以随他而去。
但是当她在深潭中看见萧练向她游来的时候,她忽然之间不想死了。她想活。她一辈子没为自己活过。在这个世上她还有期盼,也还有期盼她的人。
她拼命挣扎,她的四肢皮肉被潭水化作的利刃划得面目全非,她的心脏在挣扎中被撕得粉碎,苦涩的潭水从她的喉管中涌出。
“噗”地一声,她呛出一口,苦涩伴着血腥从她的喉管中涌出。她喘着气,大量的空气冲进肺里。
她活了。
她睁开眼,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木梁已经朽得发黑,陈旧的蜘蛛网像破絮一样挂在满是灰尘的木梁上。她艰难地抬了下手臂,发现自己身下垫着稻草。
“娘娘,您醒了?”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何婧英艰难地转过头,见石斛莩站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个缺了个口子的破陶碗,碗里还有一点剩下的黑漆漆的药汁。
“石太医?”
石斛莩面如菜色,显是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石斛莩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可不能这么叫我了,要让人听到了,我们就躲不了了。您就叫我名字吧。”
“这是哪?”
“这是冷宫。”
何婧英不解地看着石斛莩:“我怎么会在冷宫里?”
“那天宫里面乱了,我……我也跟着那些宫人往外跑。后来忽然想起您还在宫里,您肚子里的这一胎毕竟是我一直看着的。我不放心,就又跑了回来……结果一到昭阳殿……哎,我还是来晚了。”
何婧英没想到居然是石斛莩救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命:“谢谢。”
“你睡了七天了,这冷宫里的热水要自己劈柴烧。外面不安定,这几天我一直没敢走,这碗里还有些水,你将就喝着。还有这点粥,是冷宫里送来的,每日里就这么一桶稀粥,将就了吧。”
何婧英沙哑着嗓子问道:“我们躲在这里就没人发现么?”
“我当时背着您,跑出昭阳殿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到钟楼下面了,几个门都是他们的人。我也没地方跑,只好往没人的地方跑。到处都乱了,冷宫这边门前的侍卫都跑了。冷宫里面的人有一半都是疯傻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进来寻了这一处院子把您放下,也没人查过来。”
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了。
何婧英垂目看了看石斛莩手中破损的药碗:“我们怎么会有药的?”
“这也不是什么药,就是龙血草。冷宫里死人多,这种草到处都是。因为带了点毒性,郎中都很少用。不过这个药止血效果是不错的。”
何婧英试着撑起身子,可刚刚撑起来就摔了下去。
石斛莩赶紧将她扶住:“您才小产,又三天没吃东西,别急着起来。”
“石斛莩,新帝登基之后就会清理宫中各处,迟早要清理到冷宫里来的。我们要赶紧出去。”
“您放心,这个院子原本是个女人住着的,我们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把她埋了。只要他们来的时候,你装装疯,说不定也就过了。你现在的身子状况根本走不出宫的。”石斛莩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女人是饿死的,不算难看。她的这件衣服给你穿之前。我也洗过了。”
何婧英这个时候哪里又还会去嫌弃一件死人的衣服呢。“石斛莩,你自己赶紧走吧。别跟着我受累了。”
石斛莩叹道:“现在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冷宫门口第二天就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