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至柔的梦里,有过报仇得逞的画面。章岂被毒死、游泳溺死、吃东西噎死……种种死法,花样繁多。但毕竟是梦,想想罢了,哪有这一刻鲜血淋漓来的冲击大!
章岂捂着脸,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得衣裳都是。
“岂哥儿!“
“世子爷!“
一声声高呼,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像是慢镜头后的快放。雪耳疯狂大叫,引来珍珠,珍珠之后是琥珀。玳瑁搀扶着翁嬷嬷,后者呼天喊地的,仿佛被活生生的剜去了心肝。
庄家来了一乌鸦鸦大片人,抬了滑竿,前呼后拥把章岂抬走了。
原地留下周至柔,完全被忽视了。
没人在乎一个呆坐在原地的小丫鬟。
只有走路不大方便的翁嬷嬷注意到了,顺手甩了一巴掌,眼神都带着毒勾。
没多久,周至柔再一次的关进了柴房。
她知道,这次怕是躲不过了。
尊卑有别,她现在的身份是小丫头。主子遇难,她就在旁边。就算不是她害的,没有尽到保护职责,也是大错。
这是封建社会最不讲道理的“牵连之罪“了。律法上就是这么写的,到官府都告不赢。
“要死了么?“
周至柔额头都是冷汗,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躺在稻草里。她有太多的不甘心,恨自己不中用——明知道报仇就是这种结果,当时就该暴跳起来,和章岂同归于尽才对!
错过了最好机会,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而且,她这条小命也会丢在此处。
真是……划不来啊!
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周至柔等着最后的宣判。后宅里一个没存在感的小丫鬟,太容易死掉了。上辈子在继母秋氏的阴影下,战战兢兢活了那么久,见得还少吗?白天活蹦乱跳,晚上突发疾病,板车一拖,送到乱葬岗,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想不到她这辈子也是这种命!
谷莠谷莠,原来她还真是杂草啊?
不知过了多久,周至柔觉得快撑不下去了,忽然柴房的门开了。
又是庄大夫人,她怜悯慈爱的看着周至柔,“倒霉孩子,你也算幸运的,遇到岂哥儿……章世子这样的主子。他为你作证,说跌倒一事和你无关,你是无辜的。“
周至柔一脸茫然。
什么章岂给她作证?他那种傲慢无礼,自私之人,也会给一个小丫鬟作证?
“都吓傻了吧?来人,给这倒霉孩子看看伤,看样子,跌得也不轻。“
腿摔断了,当然摔得很重。
大夫用夹板草草一夹,嘱咐不可下地走动,开了两副药就算完了。
晚间,刑名师爷喻世成,月微草堂的教书先生范师增,以及不慎受伤暴露了真正身份的章岂——靖远侯世子,以及庄家的诸人齐聚宣华堂。
这一次,喻世成的态度明显积极了许多。
毕竟,庄家的远方亲戚遭遇不测,和靖远侯世子受害,是两码事。
“世子,事发突然,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很多人都说不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你十分确定,跟丫鬟谷莠无关,是么?“
“是。“
“但是我勘探过现场,有人指出丫鬟谷莠坐在地上,而你是背对着他受伤。你根本没有看到她做过什么!“
“我再说一遍,不是她害我!她没有推我!如果她推了我,我能感觉不出来么?“章岂道。
“那我只有一个问题了。“
喻世成挥挥手,当着庄家众人的面,让人把谷莠带上来。
周至柔才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苦药,整个人昏昏沉沉,一点力气也没有。半耷拉着眼,“见过……“
声音微不可闻。
“谷莠,你的伤是怎么受的?“
“跌……的。“
若不是还有一点意志力支撑,她直接就在春凳上睡着了。
喻世成可不是会体谅小丫鬟的人,他直接打开大夫包扎好的夹板,还戳了戳周至柔受伤的腿,展示给众人看。
“啊,都肿成这样了……“
两条腿一对比就太明显了。受伤的小腿几乎肿胀成两倍,表面涂着味道古怪的草药,一看就知道没有得到好好治疗。
章岂一皱眉,顿时牵扯到眉间的伤口,疼得不行。他也算幸运的了,跌倒撞伤,只撞到脑门,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所以别看血流哗哗的,看着吓人,其实涂了药,止了血,也就没有大碍了。
“大夫呢?我不是说过,给谷莠看看吗?“
周至柔睡眼朦胧是受药物所致,可心里都明白呢。她微微抬了眼,晃动的光影中看到章岂头包了一圈的绷带,看着头大了许多。但是这神情,这态度,还有外表,怎么和她记忆中可恨又无耻的章岂,完全对不上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