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缃和杏娘意识到自己为障眼法所迷惑之后,心下又是恚怒又是震惊。除此之外,初尝墨门暗器机关之神妙的二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一种逆水行舟的挫败感。
墙角几株唯以卑贱方能自存的黄花在阴暗的角落里夸张地摇动着它们那纤细的楚腰,仿佛正在对杏娘和小缃狼狈的模样发出无情地嘲笑,花枝乱颤,几欲摧折。西风呼啸而过,将它们的嘲笑声流散至四面八方。
心怀怯惧的小缃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在嘴里小声地咕哝了几句,因为忌惮而放低的声音里委婉地夹杂着一丝“不如归去”的规劝之意。但杏娘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种越挫越勇的斗志。
行百里者半九十,杏娘明白,自己这趟“借水行舟”才走了一半,岂能因水逆风急而折返?
当下,二人重新辨认了这个地方。
那块写着“不如归去”的石碑依然在,但上面的字却已换成了“泰山石敢当”,也不知是何人恶作剧,在“石”与“敢”之间加刻了一个小小的“不”字,将碑文变成了“泰山石不敢当”,此外还在石碑的背后用刀剑一类的利器在上面划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墨家小儿欺人太甚”。
看着那八个字龙飞凤舞首尾相连,当是一气呵成的,观其边缘已见剥蚀之迹象,当是划了有段时间了。
杏娘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哪位正直不讳的大侠,竟如此勇敢地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
绕过石碑,两人踮着脚尖踩着裸露于水面的碎石块小心翼翼地半蹚水似的渡过了一片树木茂密的挽菟矶。
挽菟矶上遍植高木,蓊蓊郁郁,遮天蔽日,浅碧色的菟丝子缠络于枝干之间,就像一张张碧玉帘子悬挂其间,巧妙地给人一个晶莹剔透的梦境,也有意无意地遮蔽了两人前行的视线。
在这里,所有树木的根部都浸泡在水面之下,而露出水面的树干部分则都高耸入云。
在这里,时光变得缓慢而悠长,潺缓的流水从人的脚下流过,你俯身去触摸,仿佛还能触摸到时光那张纯真的笑脸。
水面上,婆娑的树影与笔直的树干连成一体,一屈一直地向着天地两端不尽地延伸着,为这一片深不见底的碧琉璃世界平添了几分安谧而活泼的生趣。
渡过挽菟矶后,一座宛若天然的三峰石假山不期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假山虽假,却与山无异。
其高大伟岸的身躯,让人仰望,却又一眼望不到顶。杏娘前后望了望,心觉有异,但她不愿就这么半途而废。是而,两人又根据道旁一株松树的指引向山顶进发,可行到一半,通向山顶的道路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条狭窄的悬空栈道,别无选择。
那条依山而架的悬空栈道名叫“扪萝道”。道下,万丈悬崖向她们张开怀抱,道上,十里葛藤向她们迎风招展。她们俩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攀援着道旁的葛藤,身体紧贴着石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不知是深谷的风太过冰冷的缘故,还是两个人太过紧张的缘故,走过扪萝道,两人都僵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绕过假山,穿过一个绘满日月星图案的三精洞,最后跨过一块巨大而深凹的丹臼石,墨宅大门已遥遥在望。
但见这墨宅,朱漆大门深掩紧闭;鎏金铺首、椒图衔环,甚是庄严肃穆;门上一对菱形门簪,饰着螭龙穿莲的图案;门下一对雕花抱鼓石,凛然有威。
门前的影壁上雕刻着一幅“问路斩樵”的壁画,中间的一抹红色,正是杏娘所熟悉的“檀心一点红”;再抬头看那泥金匾额上,两个“墨宅”大字亦真亦草,笔画劲利流畅,颇有二王之笔意,描以金漆,泠然有光。
峨峨高门、肃肃飞檐,轩然危耸,让人望而生畏;血影画壁、青磷石阶,森然虎踞,让人毛骨悚然。一种逼人心魄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小缃仰而望之,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栗栗不安地说道:“这墨家好生阴森。”
大门之前空旷的场地上乃是一张以黑白棋子布成的洛书图[1],图幅甚广,欲叩墨门,非过此图不可。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杏娘对这张图并不算太陌生。
她眼观其图,立时发现其中五和九的位置发生了调换,很显然对方是想让来者完成这张洛书图,可是当杏娘调换两者位置时,却发现其中的“九”牢不可动。
杏娘苦思良久,依旧一筹莫展。她心想:这墨家行事乖谬不拘一格,此图之解法必不可以常理推之,那究竟该如何布局呢?
正当其苦无思绪之时,满腔怨愤无处发泄的小缃将杏娘身边倒竖着的“五”恨恨地踢了一脚,“五”子向前滚动,最后落在了原本左足“八”的位置上,随着“咔哒”一声,“五”子落位,“八”子脱位。
“小缃,不可妄动!”听得杏娘一声令下,小缃不得已又去拾那“五”子,没想到,那“五”子好似生漆胶护牢鱼胶粘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