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关中旳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裴潜终于得到冯君侯的允许,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小妾回河东过年。
对于冯君侯现在就挑明要仿孝武皇帝实施世家推恩令,关将军不太懂政治上的算计。
但她站在军事角度上,似乎有点不同的看法:
“会不会太早了一些?中原与河北,皆世家林立之地,若是他们不愿意,日后大汉派兵东进,只怕会平空增添不少困难。”
冯君侯摇头:
“不愿意那是肯定的,但又不是说要绝了他们的路子,这不是还留有其他生路吗?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走了。”
“河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趁着现在他们胆寒的时候施压,总比等他们缓过气来再提要好。”
凉州的事情,来一次就够了。
总不能每次都要派铁骑去灭门。
汉武皇帝的推恩令为什么是无解的阳谋?
就是因为经过七国之乱,朝廷的势力已经大大超过了诸侯国。
听从朝廷之命,虽说只会越来越弱,但终归是可以苟延残喘好几代。
不听从朝廷之命,说不得连这一代都挺不过去。
大汉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已经占据了天下形胜之势。
等哪一天大汉拿下了洛阳或者河北,那就是学会运营以后,直接过去的事。
在此之前,世家若是不甘心,可以继续赌魏国仍能翻盘。
反正中原与河北,是魏国的根基,同时也是屯田最多的地方。
只要这些世家不怕走一遍河东的老路,冯君侯自然就更不用怕,他有的是办法。
说白了,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兴利益集团,必然是要与守旧世家产生根本性冲突。
“这个时候,就是看各家主事人的眼光和胆略的时候,看他们相信下注大汉赢,还是下注魏贼会赢。”
冯君侯笑了一下。
这不就是世家的拿手好戏么?
只是随着大汉与魏国之间的局势越发明朗,可选择的余地和时间就会越来越小。
“汉虽旧邦,其命维新。”冯君侯目光幽远,“欲三兴汉室非维新无他法。”
“唯有维新变法方能除后汉之弊。然自有华夏以来维新变法,莫不历流血。”
后汉之最大弊者,弊在世家豪右。
换句话说就是强枝弱干。
因为世家豪右兼并了太多的土地,他们又不交或者交很少的的赋税。
朝廷收不上来足够的赋税财政入不敷出只能是不断地对自耕农加赋税。
再加上世家豪右隐匿了太多的人口国家找不到足够的人来服徭役,然后又是继续选择加重自耕农的负担。
这么一来只会逼着让更多的百姓卖田卖地,托庇于世家豪右。
如此恶性循环,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只会越来越乏力。
一旦有事早已腐朽不堪的国家体系就会呼啸而崩。
故欲兴汉室必须要对世家豪右开刀要么精神改造要么肉体改造。
若不然即便统一天下,也不过是另一个司马晋罢了。
关姬不懂这些治世大道理只见她叹息一声:
“以前有丞相挡在前面,阿郎自是不用担心。但现在丞相已去,朝中权柄之重莫如阿郎。”
“妾观史书,鲜有见变法而能善终者故妾深为阿郎忧之。”
冯君侯看到一向刚毅的关将军竟是罕见地露出担忧之色,不禁笑着宽慰道:
“细君所言吾又岂会不知?故而吾昔日是与细君成亲,而非”
说到这里冯君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除了钟情于细君,其实也是不愿意把全部身家系于皇家。”
或许在三国以前,变法少有善终者。
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主持变法者之所以难有善终,是因为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于上位者。
没有注意团结变法既得利益者,或者说变法既得利益者没有掌握足够的政治权利。
当年关姬代表的是急于想要突破困局,寻求新利益点的权贵,而张姬代表的则是皇家。
选择了关姬,就代表冯君侯要跟这些权贵站在同一立场。
直到后来随着大汉收复陇右与凉州,皇家也越发地深入地参与新型经济模式的动作。
冯君侯让张姬担任自己的大秘书,正式宣告大汉从皇家到新贵,达成了真正的利益一致。
“现在不是我要破除后汉之弊,而是天子与欲兴汉室的志士要重整旧山河。”
冯君侯握住关将军的手,温言道:“所以细君且放心就是。”
守旧世家想要反扑,一要先把兴汉会连根拔起,二要把阿斗换下来。
做不到这两点,光盯着冯君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冯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