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晚来得尤其早，楚铮和秦如韵还在商量着细节，夜幕已经降临。

一入夜，呼啸北风带来的寒意更盛，天空中甚至飘落下朵朵雪花。

虽然只是小雪，但对于村子里缺衣少食的老弱妇孺来说，冒着风雪赶路避祸几乎称得上是难逾登天自寻死路，怕走不了几里路就得冻毙在路边了。

这也是海岛义军们矛盾的缩影。

反抗吧，双方的战力有着压倒性的差距，起义基本上就是送死，但不起义吧，家里的老人孩子又穷困得几乎活不下去了。

偏偏晨曦岛的现任总督薛万彻非但没想过放粮救济灾民，还只想着盘剥百姓、勒索粮草以保证供应大军，甚至强拉城镇和各村里的壮丁到船厂伐木做工，进一步破坏农业生产力。

大概对于李阀来说，这样一个远离大陆的“飞地”实在鸡肋，光是驻军就是笔大花销，还得处处镇压暴乱，所以也没想着长期占据，只要能撑过这两三个月，使得从海路突袭随州的计划得已实施便可——之后这个海岛便任由其自生自灭了，他们自然不可能浪费宝贵的粮食来施粥赈灾了。

望着饥寒交逼的村民们，特别那些饿得哇哇哭的孩子们，楚铮和秦如韵都坐不住了，取出各自储物锦囊里的粮食来，让童海安排妇人尽快埋锅做粥，分发给所有人、包括那些脸黄肌瘦的“义军”汉子们。

只是他们自己带的食物也有限，哪怕把村子里所有的食物也搜集起来，也顶多能支撑两天左右。

不过当前最先需要考虑不是的粮食问题，而是怎样尽快把村子里的老弱妇孺们迁移走，这样两人才能无牵无挂地去整合义军和除掉薛万彻。

楚铮正和秦如韵商量对策，童海脸有难色地走了过来：“跋少侠，村子里的老人家们不肯吃粥，还说想见你。”

楚铮和秦如韵对视一眼，但猜不透村里的老头们想做什么，只得跟着童海来到一处破落的村屋中。

这村屋相较对大，正是童海家里，这时有近二十个六旬以上的老人都聚集在这里，几个农妇和汉子正劝着他们吃粥，但领头的一个八旬老人端坐不动，其余人也没人肯动一下筷子。

“七叔公，这就是救了我们村子的跋少侠。”童海引荐道，又低声对楚铮二人介绍：“七叔公是村子里唯一读过书的文化人，是之前的村长，后来年纪太大了才把位置让给我爹，自己开了个学堂，无私地教书育人，他是附近十几个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了，没人不服他。”

那被称为“七叔公”的八旬老人瘦得皮包着骨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读书人的冷峻与气度，身上的旧长袍打了不少补丁，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楚铮认出这似乎是在村头空地里被冻晕的老人之一，目前看样子是被救回来了，但身子骨明显差了许多。

七叔公见楚铮和秦如韵随童海走进来，马上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朝着二人深深一揖，其余老人只要能站起来的都跟着起身行礼，哪怕身子太虚弱的都勉强直起上半身行礼。楚铮和秦如韵自然不愿受这些老人的大礼，赶紧要将他们扶起来。

七叔公却倔强得很，硬是行完礼才挺直腰，楚铮见他身子虚弱，怕伤着他不敢硬扶，只得由着他行礼，只是侧身不敢受全礼，又郑重回礼，扶老人重新坐下。

老人干枯有如树皮的手又冰又硬，似乎还冻出了冻疮，显然先前在村口冻晕的那段时间受了很多苦楚。楚铮忙传了股神照真气助他御寒活血，又劝老人趁热吃粥。

感受到楚铮眼里的真挚感情，七叔公大受感动，他老泪纵横，颤声道：“两位恩公大恩大德，敝村上下铭感五内。但老朽也知道既见了血光，官府定不肯就些罢休，大祸将至，还请两位恩公带着村里的年轻妇人和孩子尽快离开，只希望他们能有个活路。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不走了。我们不能种地，白白多吃了这些年的米饭，今天起不能再浪费粮食了，让年轻人们把我们这些粥都吃了，多些力气赶路。我们呆会会将身上的衣物全脱下来，你们也一并带走，给妇人孩子们穿上，别冻坏了他们……”

童海原本是死也不肯掉泪的性子，但这时也不禁双眼通红，悲声泣道：“七叔公，你们怎能……！”

要知道这个年代讲究体面地入土为安，哪怕穷人也尽量准备身干净体面的衣服作为寿衣，七叔公他们这是要放弃最后的体面，好让村子里的年轻人和孩子们有个活路哪……

七叔公一摆手，再次勉力起身，朝楚铮和秦如韵深深一拜：“两位恩公，老朽便厚颜将村子的未来托付给你们了……”

二十几个老人跟着深深下拜：“还请两位恩公成全！”

望着这些冻得瑟瑟发抖，甚至脸有病容的老人们，楚铮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父亲是个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面对欺压不敢反抗，很多时候楚铮对他的软弱老实感觉很无奈甚至愤怒，但在一家人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