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梧桐山庄
在安稳地行驶了十天后,白帝号抵达了胡桥荣光渡口。
在蒙蒙烟雨染就的深灰色天幕下,船只显眼的巨大白色展翼缓缓收起,随着一声嘎吱巨响,甲板被放下,人潮一片喧哗,开始不断涌入空旷的渡口。
人群散去,甲板开始重新收起。
白帝号停靠时间极短,摆在渡口的三炷洗尘香还没燃尽,船只已经开远了。
贺洞仙一行人也下了船。
迎着潮湿的江风,贺洞仙道:“他们去哪里?”
敬月庭幽幽叹息道:“去危险的地方。”
神埠徐家,东陆最有野心的家族,白帝号怎么可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只盼望着损失能减到最低。
胡桥卓家接引的人早已等在远处,敬月庭牵起贺洞仙的手朝身后三人道:“诸位道友,我们上路吧。”
一辆外形很破旧的马车立在那里。
老马耷拉着耳朵,马蹄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泥坑,窗户的帘子是灰色的,但却和空光子身上的灰色如出一辙。
前面一道珠帘,每根绳子只串着两三颗柱子,按道理来说可以一眼望尽马车里内部,但实际上五人看见的只有一片漆黑。
在上马车前,鸿驹想多看一眼马车外头,但半身进入里头,双眼回望却也是一片漆黑,他心下了然,这里头设着和山谷一模一样的阵法。
如此阵仗,五人会意,全都默不作声上了马车,敬月庭走最后一个,赶马车的人坐在一块长条木板上,披着灰色长袍,遮住了所有,只留一对燃着绿火的黑色窟窿。
他盯着敬月庭,后者抖了抖袖子,朝他点点头。
马车开始赶路。
黑暗中,风声呼啸在众人耳旁,敬月庭的手心出了汗。
却不是因为马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也不是因为穿堂而过的瑟瑟寒风。
她握紧了储物袋,仰着头靠在马车车壁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又一阵尖利的风声刺耳穿过。
贺洞仙自掌心燃起火光,拿出一根蜡烛点燃,滴了几滴烛油,然后把蜡烛钉在中间的小方桌上。
马车内有了些许温暖。
敬月庭从袖口抖出一小块黑色的石头,它掉落在桌子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说话。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马车过石子路,车厢在颠簸,烛火在摇晃。
空光子道:“这就是白帝号护送的货物?”
难以想象,一艘巨大的船只,只为护送一颗小小的不值一文的黑色石头。
敬月庭敛眉,沉重地点头。
“这是松烟墨,传说中可以召唤神灵的石头。”
“你信?”卢宣用手冷淡地拨了拨火苗。
敬月庭摇头,半晌道:“可是我敬家的仇家,神埠徐家,他们相信。”
“我族妹敬月河与两位长老深陷牢囚,非松烟墨不能得救。”
“可是松烟墨在你这里。”
贺洞仙一边接话,一边调暗了火焰的亮度,使它看起来不那么刺眼。
她话没说完整,白帝号到底是准备用假货赢得徐家的信任去谈判,还是抱着牺牲少数人的想法去谈判。
但四人都不是敬家人,没有办法站在敬家的角度看问题。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突然一阵风把火焰吹灭。
贺洞仙没有去点灯,她在想,敬月庭能否忍受黑暗。
卢宣的声音响起,“你不去?”
“我是敬家未来家主。”
卢宣歪了一下头,单手抚摸着剑鞘上的繁杂蛇纹,轻轻用食指点了一下。
一道细微的光划过黑暗。
敬月庭摸索着拿回松烟墨,却感觉有什么粘腻冰凉的东西顺着自己的手臂爬上她的脖颈。
这种触感,是蛇。
在阵法之中,谁能放出蛇,毫无疑问只有卢宣一人。
她在试探敬月庭。
“如何?”
敬月庭忍住尖叫的冲动,强行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足为惧。”
卢宣淡淡道:“我只想告诉你,你如果要做一个家族的家主,那么这种恶心的触感就会跟随你一辈子。”
松烟墨已经安全转移,白帝号的安危已不必在意。
这恐怕就是敬家家主,敬月庭的父亲,他的真实想法。
黑暗中,敬月庭轻轻应了一声,抽抽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眼泪却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在桌子上。
一声嘀嗒。
马车里再也没有人讲过话,蜡烛也没有重新亮起来。
仿佛这寂静无声的黑暗,就是敬月庭此后人生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马嘶鸣着,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