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江水飘摇,浊波簇拥着脆弱的扁舟,推着它在飘摇中划远。
“你别动,别动!都叫你别动了!”
小童按捺着略有些焦躁的毛驴,眼睛却不住的往江面上瞟,这水实在是忒急了,他手里的桨都快握不住要被冲走了。
“师父,都这情况了,我们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啊?!还是尽快回到岸上去吧!”
无名氏躺倒在小舟上,银色的长发浸润在石黄色的江水中,他的两只手交叠在腹部,神情安详的仿佛要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师父您说句话呀!您不说我就当您默认了,我可要划回岸上去了。”
小童咬牙切齿地摆动着桨。
无名氏的睫毛微颤,身子却并未动弹一下,心平气和道:“不回岸上去。它马上就要来了。”
疾风扑来,一个浪打在两人身上,小童堪堪身子一斜躲了过去,倒是躺在小舟上和毛驴平分江山的无名氏,他的衣裳全都湿透了。
不过幸好他上路前穿的是奔丧的黑袍,湿与不湿并不能真切看出。
小童皱眉:“谁?您在等什么人吗?找人也得寻个好天气呀,高高兴兴划船吃酒才快活,像这样有什么乐趣!”
无名氏笑笑,并未作答,他的身躯还是没有挪动半分,衣裳也理所当然地变得越来越湿。
他张开黑曜石般泛着光泽的双眼,看着头上阴沉沉的天。
“郎回顾。”
无名氏轻轻喊了一声。
小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郎回顾?是师父您那位朋友的名字吗?”
小童还没有得到无名氏的回答,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异样之处。
雨丝猛然间变换了缠绵的方向,向北方不动声色袭去。
摇摇晃晃的江水在突然之间平和下来。
隐隐约约的牛鸣自江面之下震荡而出,霎时间群山包围的大江之上全都回荡着这种令人莫名心悸的恐怖吼叫。
小童软了脚,扶着毛驴的腿肚子跌坐回船上:“您这位名为郎回顾的朋友,名字倒是文雅得很。”
可物种和战斗力却不一定文雅了。
小童强笑着,哆哆嗦嗦钻到毛驴四肢底下的空隙里蜷缩着躺好,他怕自己等一下不小心被这位郎回顾蹿上来的劲儿给掀翻。
无名氏眯着眼,看着小童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牛鸣消失了,轰
江面下冲出一个硕大的可怖头颅。
双目赤红,凶恶狰狞,一根根白花花的虫子从覆盖住它脸庞的鳞片下扭动着钻出,然后又被急流一根根冲走。
两只原本应该直指穹顶的牛角半向里弯曲着,勾起半圆的弧度。粗大的鼻孔对着这叶小舟喘着粗气。
这只巨兽自出现后便一直盯着他们。
无名氏呵呵一笑,亲切地打着招呼:“咱们真是许久未见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咆哮着:“白头翁?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已经有一万多年了吧”
无名氏道:“是啊,一万多年了。若不是我察觉到杜鹃溪里有熟悉的气息,我也以为你是早就死了的。”
巨兽饶有兴趣道:“你找我来做什么?叙旧吗?”
小童躲在毛驴底下,和毛驴一样忍受着这声音极大的巨吼,鲜血从他的耳道中缓缓流出。
无名氏看了小童一眼,伸手拂过他的头顶,小童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也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了。
毛驴低下头和他茫然地对视,小童收回视线乖乖地趴下船上不动了。
巨兽道:“你还是这般怜悯人类啊。”
无名氏道:“我就是人类。”
巨兽嘲讽地笑了笑:“机器做的人类罢了,你除了学来他们无用的七情六欲,和一副日渐衰败的躯体,还能学来什么呢?我感觉到,连你的思想都快要腐朽了。”
无名氏还是那般温和地笑:“你也没有改你这目中无人的性子。”
巨兽睁着它那太阳般灼烈的金色眼眸,突然问道:“还没有死心吗?”
无名氏垂下眼帘,无声笑道:“只要我一日不死,对天星源的信仰便一日不灭。”
巨兽沉默良久:“我也没有。”
雨停了,光亮从云层上倾泻下来。
无名氏道:“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带着我小徒弟见见世面呢。”
巨兽的赤色瞳孔扫过瑟瑟发抖的小童:“人类幼崽啊需要我送送你吗?”
无名氏摆摆手:“你回底下去吧,你身上的虫子看得我难受。”
巨兽冷笑:“谁叫我细皮嫩肉的,这吸血虫就爱往我身上钻。”
无名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言语,以目光相送着旧友的庞大身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