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水域是通过无数繁复的暗道,和整个凡间的江河湖海互为连通的。
一条小鱼从此出发,能抵达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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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位药殇师还是灵路尽头的至尊,在灵光闪现的状态下,接近水底湖心,便能看见八条血鲲正在那里来回游弋。
这些血鲲长百丈余,全身通红似烈焰,眼神狠厉而森冷;任何落进湖里的生灵都会被它们吞食净尽,无从逃避。
而在暗漩的中心,悬挂着一口暗红色的铜钟。
这便是朔音魔钟,由无数魔灵之愿化炼而成,能自我隔绝和屏蔽世间一切灵识的窥探,乃是专属于茕涯的魔器,只出现在离其转世不到三千里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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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在即,山抹微云。
在这个诀别的时刻,沉珩怅然地问道:“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帘汐微微一笑,说:“我会回来的。”
沉珩将竹篓里的伞取出来,默默递给了帘汐,“这把油纸伞送给你。”
“那你呢?”
“离别之后,我的世界皆是风雨,打着伞也无甚益处,不如送给有缘人,助她度过人间风雨。”
沉珩背过身去,青衣利落,亦难掩凄凉,帘汐挥着手和他告别。
愿时光能缓,愿故人不散。
皇暝振翅高飞,跃出万仞山巅,迅速没入到了海天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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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帘汐已经远去,沉珩便把砍柴刀扔到了山脚下,长叹一声道:“不杀鱼了,我该回家了。”
南湾渡口再也不见了用砍柴刀来做刺鱼的明净少年。
多年以后,当帘汐从昆仑山飞抵尘世,路过兑篁大陆时,当初那个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涅靳国早已被翦灭,而那位叫沉珩的少年,也自刎在了火石呼啸的王宫里。
“一切都会回来的,很快,属于我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这是沉珩站在大殿中,面向弥漫的硝烟,满含热泪留下的遗言。
凡世飘摇,风吹万里。
血与火交替悲歌。
无数流星从天边匆匆划过,如同奔赴一场浩盛的祭奠。天生异象,无人能解其意。
他来了,带着毁灭而来。
他,也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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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涅靳国灭亡以后,那位叫凌霄的女子以轻纱掩面,孤身袭入敌营,直取数十位敌将的首级,脱身而去。她便离开圣都,一袭紫裙来到了南湾渡口。她还抱着油纸伞,站在渡口边的竹屋前,等待着故人归来。
有人问她,她就说,我不卖鱼脍,我在等雨。
来者讶然:“姑娘,我没说我要买生鱼片啊,我是想告诉你,这里很多年没有下过雨了,可能是以前那场雨下得太久了,足足落了三个月。”
“雨,总会来的吧。”
凌霄不为所动,依旧抱着伞,向远方而立,凝睇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如是数年之久。花开花落门前过,其俊俏而忧愁的面容,似有霞光细布,广为过客倾慕和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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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天覆亡的前夜,雷电交加,凌霄被一道宛若游龙的闪电劈中,倒在了雨帘中。骤急的雨势将她的声音撕裂成游丝,随风飘荡:
“我想回缚幻谷了……”
依稀记得,那谷里的晚樱恰似云霞叠簇,韡晔无双,她跟在那人的身后,一臂之距,缓缓穿过了整个花海。
路过的渔民发觉了凌霄的尸体,感念其殇,正商榷着如何下葬时,有一老者从苍山泛碧舟而下,建议他们将她水葬,漂向哪里,哪里即是她的归宿。
渔民们欣然接受,便临时造了一艘竹筏,将凌宵的尸体摆置其上,以花团拥簇,顺海浪而去。
她似是沉睡一般,面容俊俏如昨,去了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