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  落星在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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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境的药效已过,巨人锐意顿消,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急剧缩小,在空中来回地飘转,等到沧楉跑到他的跟前时,他躺在地板上只有小猫崽那么大了。

沧楉愣了愣,捧起父亲的尸体,只觉手中轻飘飘的,便忍不住嚎啕大哭:“父亲,你醒醒啊……”

然而,裴化郎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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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将沧楉救起的那位高手,是一位身着镶边绣鹤长袍的中年男子,腰挂凤血玉佩,手提长剑,气质高贵温雅,本是滴水城掌外事的剑尊,只因受移星皇帝盛情相邀,切磋剑道,方才路过了云沧渡口。

眼见沧楉沉溺于悲痛中,剑尊便蹲下身来,好言劝慰道:“姑娘,逝者已矣,不如找个地方把你的父亲安葬了吧。”

沧楉只顾着哭泣,丝毫没有听到剑尊的声音。

整座空城禁囿于一种凝滞的悲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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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小姑娘才站起身来,抱紧父亲的尸体,静静地沿着街道走去。看似脚步笃定,其实漫无目的,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是想要离开,彻彻底底地离开,她要挣脱出这股悲绝的气氛。

或许,走着走着,她就能够回到天泽镇里。

她想,这已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归宿。

但是,转念一想,天泽镇早已被落石掩埋,消迹于人世间,她顿觉自己如同无根的落叶,随风飘零。

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夜是死寂而浓稠的,此刻,沧楉竟渴望被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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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如果要下葬你的父亲,应该替他寻一副好的棺木。”

这道声音仿佛一根绳索,瞬间把沧楉从绝望的边缘勒了回来。她便缓缓停住脚步,嘶哑地应道:“我没有棺木。”

剑尊便示意手下们从行囊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转递到了沧楉的面前。

“此物乃冰玉匣,本是送给移星皇帝的贡品,今日你我有缘,便用它来入殓你的父亲吧。”

“我不能要。”

“姑娘你拿着吧。”剑尊细细端详着她,眉宇间带着若有所思的凝重,“你只需应下我一个承诺就行。”

沧楉讶然道:“什么承诺?”

“他日若滴水城有难,姑娘可愿倾力救上一次?”

沉思半晌,沧楉咬了咬唇,静静地道:“可以。”

那时剑尊如何也没有想到,数日后他会在和沧楉同往帝都的途中,被那位占灵师袭杀而死;而沧楉则被装进了夜壶里,跟着占灵师漂洋过海,就此流落到了云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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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冰玉匣正好能装下裴化郎的尸体,还真是造化弄人,皆有定数,好像这器物是专门替他量身打造的。

夜雾浓重,静穆寥廓。天气阴寒如一场病入膏肓。

凌晨三刻,沧楉强忍着痛苦,一言不发,穿过了整座城池。

她独自一人,拿着父亲的配剑,在面向海天的高地上刨了一个小土坑。

“是时候下葬了。”

沧楉捧起冰玉匣,缓缓放进了土坑中;愣怔半晌,又很不舍地将它拿了出来,放在怀里紧紧抱着,此时,泪水又哗哗地落了下来。

以前她攀爬到香橼树上,在枝桠间奔跑,累了就卷缩在绿叶中沉睡。睡梦中,她隐约望见一个男子站在万木之巅,身着素衫,舒朗不羁,手中旋转着一个五彩的蹴鞠。万千巨树纷纷伸展枝叶,将树顶联袂成片,犹如平坦的绿地,他素履其上,朝沧楉走来。

他将蹴鞠搁下,拉起她的小手,微笑着道:“小姑娘,你知道吗,我以前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母亲。就算她离开多年,我也依然没有忘记她。”

以前,她总是听人说起母亲的遭遇,隐隐察觉到了香橼、父亲和乡邻们的痛苦,却从不懂生离死别的深意。

而这一次,沧楉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了。

“父亲,我想让你带我回家……”

待诸事毕,沧楉将脑袋埋在膝间,在坟堆前静静地坐了一会,以抚慰心中弥漫且婆娑的心绪。

直到天色将晓,她想,是时候离开了。

她要前往帝都,寻找祖父。

那是她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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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沧楉默然转身时,不远处的海滨正凝聚出一道光芒,金灿灿的光从空中螺旋直下,越聚越亮,越聚越小,很快,那团光芒便幽然坠地,形成了一个缥缈而明净的身形。

虽然是坐在熹微中,但他的身体始终比夜色、比渔火都要明亮得多。

沧楉清晰地记得这背影和着装,便鼓起勇气,朝着他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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