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过自己,也不会放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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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扑身在悬崖边上,抓紧了那年轻男子的手,嘶哑地喊道:“你抓紧了。”
那人低垂着脸,静静地道:“放开我。”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
“如果我们俩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我希望,还是你。”
沧楉将左手抓进石缝间,哽咽道:“我已经欠下你一条命,你快出来啊,顾之澜。”
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联想起烟霞老人临别前唱的歌,下城百姓称呼他为“七老怪”,他的身体和魂灵存在微妙的重影,以及他能操纵黑暗精通魂灵术,并在失乐城一路护佑自己,种种迹象都让沧楉渐渐明白,他就是顾之澜。
当年阴阳两隔时,都没有跟他好好道过别。
想想当日一别,已经过去整整九年。
这九年来,她一半淹留红尘,一半混迹昆仑,早已跟当初判若两人,只是心底的那份善良和信念始终未变,而这些年来,当年那个气色桀骜旷荡不羁的少年,又是经承了怎样艰苦卓绝的奋斗,才成就了如今足以让天地汗颜让炎龙恐惧的、这样坚卓刚毅的自己。他到底在幽冥两重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成就自己的修灵境界的,他到底在这失乐城默默等待了多久?这些久萦于心的问题,沧楉都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顾之澜缓缓抬起脸来,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四目相对,泪水滚烫,汩汩灼痛身心,浓烈的悲伤,交织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裂世的葬歌,于这一天地荡气回肠。
炎龙一声冗长的闷哼,缓缓阖上双眸,要往悬崖里落去。
顾之澜眸光深深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然后,迅速松开了手。
他说:“我心永恒。”
他的声音很快微不可闻。他的魂体开始支离破碎。
炎龙终而落下了瘴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顾之澜,顾之澜……”
唯有沧楉的呐喊声久久回荡在两崖之间。
若是有得选择,谁愿意面对别离?
当时,顾之澜细雨骑驴入失乐城,裴苍山出宫相迎,躬身道:“殿下。”
“不要叫我殿下。我已经不做殿下很多年了。”
“那我如何称呼您?”
顾之澜掩身于夜色中,沉吟道:“就叫我七爷好了。”他继续道,“你也该有个名号。”
“望殿下赐教。”
“以后你就叫烟霞老人。”他想起了当年于烟霞树下为她立下衣冠冢的情景。
顾之澜骑上毛驴,迎着濛濛夜雨,走向万家灯火中。
入了失乐城,他就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
少时放荡好行侠,纵横皇州三万里,人生不过一挥间。
万劫归来我为峰,三千灵域谁敌手,坐断孤城缘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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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莉吞下了炎龙的心脏,任何能填肚子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她面容扭曲,眸中寒光毕现,全身青筋暴起,体内的血流似是要撑破她的身体。不一会,霍莉轰然倒在地上,不断哀嚎着,翻滚着,整个大地重新颤栗起来。
忽然之间,但听得一声龙吟,再度回响在此间天地。
沧楉心中一惊,以为炎龙未死顾之澜又回来了,等到她冷静下来、追溯声音的来处,而猛然回头时,她才看到远天间,竟又腾起了一条更加巨大的,凶残的雪龙。
她有些绝望了。
所谓小人族的命运,原来是屠龙之人,终将变成一条更大的恶龙,盘踞于稻田尽头,等待杀与被杀的对决。这也是千百年来赤焰山变得越来越大的缘故。
霍莉已化身成龙,吐纳无穷寒气,冰冻此间万物。
俯仰天地,再无敌手。
沧楉已宛如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死无葬身之地。
雪龙扑腾着连天的羽翼,带起凝重的冰凌,直直往沧楉杀来。
沧楉冻得瑟瑟发抖,全身满是霜露,彻骨的寒意陡然袭往脑海。她猛地一颤,顿时想起了烟霞老人送给她的那个木匣。
“剑随时可用,但木匣非遇险不可开,否则匣中之物幻灭,终生不可再得。”
此刻不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吗?此时不用它更待何时呢?
木匣已落在不远处的地缝间,被寒霜覆盖,沧楉忍住酷冷,拖着身子朝它爬去。这段路行得尤其艰难,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呜嗷……”
一声冷峻的龙吟,似已近在沧楉的耳畔,她不管不顾,戮力直前,终于靠近了那个木匣,此时她的双手已冻得握不起来。她有些惶急,但又随即镇静下来,在冰层上转了个圈,将头脚调了个方位。
沧楉抬头一看,雪龙已近在眼前,她便右脚狠狠一踢,把匣子踢进了雪龙的嘴中。
她借着力往后飞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