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莫锦央抬起眼,空洞地瞧着门口立着的人,屋儿里撤去了蜡烛,只剩下几盏煤油灯,噼啪的声音更显得这里死寂了。
窗外微微亮了些,明明很柔和的光,乍一看也是刺眼。
“我来看看你。”程离捋了下手中的绢子,走到莫锦央身边儿坐下。
眼前的人原来生得那样美艳,如今卸去了脸上的粉黛,又拆了头上的发钗,原本盘成髻的头发零零散散也落了下来,瞧上去是那样憔悴不堪。
她现在就像是刚刚挂在西边儿的月亮,淡淡的一个点儿,明明还存在着,却没人在意了。
“墙倒众人推啊。”莫锦央努力地扯了扯唇角,勾起来的弧度尽是牵强,“上回我好想也说了这句话,是不是。”
程离点点头,上一回是她被降为贵人的时候,那会儿她摔了钟丽宫好些个名贵的东西,把周遭的宫人吓得不行,却没一个人敢离开的,但这回不一样了。
程离环顾了下四周,充满了黑暗。
“珠玉呢?”
“我叫她出去给我找些绿豆糕来,我最爱吃那东西了,旁人都觉得干,但是我这些年攒了好些眼泪,混着吃才能咽下去。”莫锦央拿起手边的梳子,将耳边落下的头发理顺了又梳了上去,“我天生丽质,才不会在意那些压得人脑袋疼的东西,静妃,你瞧瞧我,好看么。”
程离张开嘴,这女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在意外貌,她真想讽刺一番,可是说出口来只有两个字,“好看。”
“没想到你程离还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莫锦央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咯咯就乐了起来,“你今天来是看我笑话的吧。”
“不是。”程离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些,碰到杯壁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凉透了,“我,来和你道个别。方才莫相送来了折子,请求赐死你,皇上,允了。”
莫锦央点点头,并没有震惊,“我一宿都没合眼,就想再看看日出,生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了无生息的荒漠,让人觉得凄凉。“你们虽然都觉得我蠢,但是我当了这么久的棋子,也多少懂了些下棋人的心思。”她呼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很重的负担。“若是我昨儿是被你害了,兴许下场不会这么惨。”
程离微微皱了眉,有些讶异,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终于让苦涩伴着冰冷一点点流进隐隐作痛的良知。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么?”莫锦央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丝兴趣的色彩,“我脑子不好使,但是也不瞎。你们联手不该带上唐婳那个蠢东西,她脸上藏不住秘密,她想什么我都知道。”莫锦央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里细细地品着,“不过你们为何放过我了?”
“因为妩妃和你一样,优柔寡断。”程离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怨你,她也希望你倒下,但是她不想害你的那个人是她。”
莫锦央身形一顿,原本麻木的心突然有了疼的感觉,她好难过,方才听见亲生父亲要自己去死的时候都没那么难过。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好些从前的画面,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洋溢着笑脸的两个姑娘。
可是那时候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悲伤。
“进太子府那年,我是是侧妃,她是只是侍妾,我们一块儿从莫府出来,一块儿上了轿子,一块儿迈了火盆和门槛儿,她走在我身后头,害怕极了。于是啊,我就牵住了她的手,跟她说‘你不要怕呀,未来日子还长着呢,要一起走下去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对我最好的,我们一块儿逃私塾,被逮住了都是她替我挨板子。
“我们都喜欢梅花,因为是那一株红梅让我们俩成为朋友的。
“我们俩干什么都一块儿,说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分开的。
“到了婚嫁的年纪,父亲本来想将我许给四王爷,她做陪嫁丫头一并去,其实我并不想嫁到皇家来,可是那年先帝南巡,她跟在队伍后头悄悄看了皇上一眼竟然喜欢上了。
“我就去求父亲把我嫁给皇上,但是父亲不同意,把我关在祠堂里整整七天,我不吃不喝,才允了我。毕竟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遂了心愿才行啊,
“她对我好,所以我也要对她好,那时候我想把这简单的心思当做誓言坚持下去,可是后来就忘了。”
莫锦央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看上去太狼狈,她应该是高傲的,她不能哭,可是泪水根本就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地往下气流。
“其实我不喜欢皇上,我那点儿少女的心思全都用在了闫文星身上。
“闫家和莫家是世交,他也是跟着我一块儿长大的,他会从外头捉了兔子回来给我养着玩儿,也会悄悄从马圈里牵了他父亲的宝驹,带我出去在草场上驰骋
“我多少次幻想象可以嫁给他,过那种传说里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