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旭放下酒杯的那一刹，突然间琅珰乐曲响起，烛火黯淡了一半，众人皆不自觉的向殿上望去。

一群妙龄少女身着襦裙款款踱步而出，裙子色如流霞之色，活色生香，俏丽动人，腰部系以绸带，绸带上有绶环垂下，绶环上缀以珠玉，琳琅作响。

忽如间一阵激越的鼓声与琴声响起，如江河奔腾入海，少女们一下子将衣袖舞开，素手流连婉转，身形变幻宛如和风，乐声越来越急促，少女们的舞步也越来越迅疾，杂而不乱，利而不艳，一片绚烂到令人诧异的裙裾纷飞，缥缈朦胧的如同遥不可及的天上之星。

随着琴音暂缓，烛火又一盏一盏被依序点亮，少女们步履轻柔了下来，掩面而歌，笑颜如画，身体柔软地如同云絮一样，摇摇曳曳，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高旭笑嘻嘻地出声开口道“各位还满意否？这可都是我从中容国千挑万选的歌姬，排了这出戏可花了我不少精力呢”。

坐在他身上的仕女极为捧场地喂了他一颗葡萄说道“大人的眼光自是旁人所不能及”

“哈哈哈高兄今天可是让我们这些俗人大开眼界了啊”左侧一子弟折扇一开，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茶。

还有人忙不迭奉承道“我听闻中容国的舞姬百金难求，这次高兄可是下血本了呢”。

高旭似乎很不在意地撇了下嘴“这算什么”他推开了身上的仕女，站了起来“还没到真正的好戏呢，大家看好吧”

“原来高兄还有深藏不露的后招啊”众人纷纷嚷道。

高旭示意式地击了三下掌，烛火彻底一下子被点亮，殿内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一位玲珑妩媚的少女，乌发如瀑，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是绝色，气质慵懒天真，手持蓝绿色宝石翎羽扇，身着白裙子，不施粉黛，赤足而行，头上只简简单单一支祥云金钗，却有一份从荒原深海中走出来的生灵的柔媚感。

陈絮舟拉了拉柏无相的衣角，得瑟地说道“看见没，我娘亲当初就长得那么好看，差不了多少的”

“这名姝丽是我特地从中容国数百名舞姬中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栽培了足足一年，今日有幸博诸君一爱”高旭扬扬得意地扬起眉，肥胖的脸上堆起了浮夸的笑容。

转眼家数十名小仆便像变戏法似的抬来一块偌大的三层铁板，并在铁板夹层铺上燃烧地猩红的柴薪木炭，铁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青烟。

玄武将军家的公子笑着打趣道“有此等美人还要拿铁板做什么，莫不是想教美人来做炙肉，让吾等大快朵颐？”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但仍面有困惑。

高旭对面有疑惑的众人开口解释道“此女自从被我收入囊中，便只练一支杨谱流水，要说这云秦跳流水这支曲子比她还好的，我可是不信的，如今她的舞技必然不必说，但今日难得各位贵人齐聚，我便让大家开开眼”。

流水本是《天闻阁琴谱》中并不出彩的一首古琴，但由于当初睿宗的母亲还是一个小小的章才人时靠着亲自将流水改编成舞曲，清亮绵远，意趣高雅，博得岱宗青眼，被大赞为“宣和情致，神趣迥然，莫近于此也”，从此得宠数年，平步青云至后位，一个小小的才人靠这曲成为了云琴的皇后，给这首曲子增添了别样的神奇色彩。

但当初章后只改编了琴谱的前五段，而后三段后人争相改编，竟衍生出了数十种版本，但只有杨康在的改编独得晚年的章后的认可，被后人誉为杨谱。

搬上来的那块燃烧着木炭的滚烫铁板上，铁板被烧的通红，恍如地狱盛开的朵朵的红色莲花

“炙上美人，迢迢流水，弥天大火，美啊，美啊”有懂得高旭意思的公子哥率先叫了出来，激动地双颊通红。

陈絮舟刹那明白了，他是想让这个和当年她的母亲相差无几的小姑娘在烤红的铁板上跳舞来取悦他这些贵客，或者说为了满足他内心近似变态的绮念。

他调教这个貌美而富有才气的女子，让她为了这个场合而把一曲流水练的已臻化境，又毫不犹豫的想要以最残忍最凶狠的方式摧毁她的美丽，她一双玉足，她的痛苦，她的美丽，她因绝望而迸发出的最后一支舞只是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权贵王孙茶余饭后的一刻闲谈，是几日后就会消弥在风中的奇闻逸事。

陈絮舟望向周围那些王公贵族富贵公子，看向他们或年轻或俊美或翩翩尔雅的脸，却不曾从这些在云端之上安然端坐的人脸上看到一丝不忍和犹豫，他们像看一支美丽的花一样看她，而这支花今天就会凋零他们是不会关心的，只要这支花凋零的足够美丽难忘。

她第一次感到深重的冰冷感。

台上的女子神色未变，她似乎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般坦然自若。

她甚至仍旧挂着天真烂漫的笑，但这笑如同被砸碎的琉璃，泼在地上的酒般悲伤。

陈絮舟倾身上前拉住柏无相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