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童子与锦衣老者表面上你来我往的斗法，实则就是一副生动的亲情水乳交融的现实画面，孟渔羡慕地看着，然后默默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那一世，这样的场景和舐犊之情，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世，如果重新来过，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家里的每一个亲人！

孟渔想着，不由得摇了摇头，强自笑了一下。

现在，他还没有任何资格、任何资本，在这里独自伤感。有朝一日，只有在李二牢牢掌控之下的这个大唐，稳稳地站住了脚，那时再来多愁善感吧……

定定神，孟渔于是开始变得主动起来，指着锦衣老者刚刚点明给他的边角棋块，稍稍判断了一下这块棋曾经的走势，随即在口中认真道：

“大人请看，这块棋最后的结果，之所以让两位大人感到迷惑和摸不着头脑，关键就在于这攻防之间，执黑棋者太拘泥于防守，而执白棋者因为先手优势，又一直太过迷信自己的攻击，导致完全攻防失控，而全都忘记了全局，将这个本来只是局部战斗的边角，一下子升级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说着、说着，孟渔忽然觉得四周好像太安静了，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于是，他突然停下来，心里有些发毛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这是在场的几个人，不管是两个锦衣客，还是小童子，甚至还包括两个端茶倒水的侍者，都无一例外地从原本紧盯着棋盘上的棋局看的状态中，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全都无声地抬眼盯着他的局面。

几乎是本能的，孟渔就是吓得一哆嗦，虎地站起身，做出拔腿就要跑的姿势，同时在嘴里恐慌道：

“你、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两个锦衣客对视一眼，惶恐不安的孟渔，冷不丁就被锦衣老者以他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敏捷，一伸手就将他拉回到了圆凳上。

随后，又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抚道：

“别怕，我们看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说得太好太形象了，简直、简直就像真的在行军大战一般。哈哈，你再说，你再接着说下去。”

孟渔拍了拍自己胸口，心有余悸地摇头道：

“听棋就听棋，下次可别这样看人，很瘆人的知道吗？”

话音未落，锦衣老者忽然瞪眼道：

“你在棋盘上的本事，是不是比你这嘴上说棋的本事还要大一些？嗯，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几年都没人能拿下来的那擂主座，竟真的被你拿到手里去了！”

“呵呵，跌下悬崖还能记得脑子里这么厉害的棋路，你这也算是我大唐头一份了！”

孟渔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又要虎地站起身，强压着惊恐道：

“老大人，过来时杨先生说你是县里的大老爷。县里的大老爷那可是父母官，怎么说棋，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我失忆之事呢？”

“也罢，你是父母官，若不信学生所言，我、我可以画出秦岭深处的那座大山，你着人去瞧瞧就信了。”

谁知，锦衣老者这时眼中厉色，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没了，眼神神奇又变成了一儒雅之士，伸手指着一尺棋枰温言道：

“你一个小娃娃，脾气还挺大！我既然是你嘴里挤兑的父母官，忽然想到了什么，顺便随口说出来怕自己年龄大了忘记，不行么？”

“好啦，休得再聒噪，赶紧说你的棋！”

孟渔顿时被气笑了，指着棋盘道：

“老大人，这、这怎么又变成了我的棋，根本是你们的棋好不好？若真是我的棋，怎么会这么臭——”

话音未落，这次没等锦衣老者发作，旁边的小童子甚至连同两个侍者，都脱口怒道：

“大胆，放肆！”

孟渔吓了一跳，顿时意识到自己以前说溜嘴了的坏习惯，这时又不自觉地就给冒了出来。现代社会不忌言无所谓，在这李二的大唐可就有点作死了。

想着，孟渔赶紧低头认错：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一说棋，就有点忘乎所以。”

没想到，这一次两个锦衣客倒是没有恼怒的样子，尤其是锦衣老者，仅仅在嘴里哼了一声，便用下巴示意孟渔继续说他的棋理：

“都说了别聒噪，专心讲你的棋便是。”

孟渔这才长舒一口气，马上又专注于刚才讲评的棋，由浅入深地大讲特讲了起来。

这一次，说棋人讲得投入，说得透彻、

听棋人听得投入，也听出了其中以前不甚了了的东西。

双方不知不觉，竟然全都几乎半个身子都扑到了棋盘上，有很多次几颗脑袋撞到一起，都不觉得疼。

这就是麻将桌上无大小啊，当然棋盘上也一样。

忽然，孟渔说着、说着，一时兴起，居然又浑然忘我了，哗啦一下将正在讲着的那块棋给拨拉到了一边。

一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