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设计,若是寻一处躲下,大军压境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路两边的的建筑都是石制,减少敌人使用火烧造成的影响;小路细窄,又能避免敌人使用人海战术一路搜寻。
王渝曦推着唐蛟走在路上,脑子里想到了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太极村。若是真有那太极村,应该与这孤村没什么两样吧。
在村子里绕了大半刻钟,黑蛮直接冲进了一幢石屋,屋门口就拴着那匹乌云踏雪。黑蛮嘴里大喊着:“师父师父,黑蛮回来了!”
唐蛟看着,不禁叹了一声,这年头的觉悟就是高,别说夜不闭户,房门都不装一个。
待跟着黑蛮进了屋子,唐蛟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样的屋子,耗子来了都得哭着走。若是真有窃贼,说不准看着可怜还得搭进去两金。
不大的石屋,一共就只有两张砖石垒成的台子,供人晚上睡觉。床边放着一张摇摇晃晃地桌子,桌上叠放着一件绣着吞天饕餮的冰雪蓝绸布袍子,一件带着狼头的狼毛大氅,一挂暗桔黄色涡纹宽腰带。还有两副碗筷。
屋子正中烧着火,火上用树杈子支着一单耳铜釜,釜里咕嘟嘟冒着热气,也不知道在煮着些什么。一个老人持着筴在釜里翻着。这铜釜应该就是这屋子里最为贵重的东西了吧!
原来穷得很平均,也能提高人民的素质。
唐蛟算是悟了。
听见黑蛮的声音,老人头也不抬,道:“把东西放了,就过来吃吧!”
那声音含糊不清,仿佛嘴里咬着些什么。
唐蛟四处望了一遭,也没看见白蛮,好奇的问道:“你弟弟呢?”
这老人听见这话,抬起头,向着唐蛟咧嘴一笑。那模样却把唐蛟吓了一大跳。
这老人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脸上没有多少肉,双颊紧紧裹着牙龈,眼窝深陷了下去,下巴的花白胡子沾满了灰尘。那咧开的嘴里只剩下了半截舌头,难怪说话如此含糊。
黑蛮把弓箭和熊皮放在桌上,一边把背上的包裹解下,一边向唐蛟说道:“我弟弟晚上基本上看不见人,明早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唐蛟点了点头,心里想到这白蛮应该是出去夜巡了。
那老人看着唐蛟,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糊不清地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士人?”
身边人叫唐蛟公子,那是唐蛟听不惯人叫他少爷,总觉得跟某种特殊职业有关。
但这陌生人叫公子,还与士人挂上钩。唐蛟可就当不起了!这年头,在士人中,公子这称呼只有谁当得起?只有王族贵族当得起。赵胜年轻时,就能被称作公子胜,赵政以后若是去了秦国,也能被尊称一声公子政。
常人若是逾了规矩,被官家听去,少不了责罚。
总而言之,商人唐公子,可以!士人公子蛟,不行!
唐蛟忙躬身行礼:“士人当不起,晚辈也只是个黔首罢了!”
“哦?”那老人语气一扬,伸出右手看了看掌心,手掌黢黑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一部分是沾的灰尘;一部分是灰尘沙砾进入伤口后再皮肤再长好,再受伤、进入灰尘、长好。如此循环往复,每一寸皮肤深处都满是沙尘。尤是右手手指,尽是横向的一道道伤痕,见证着这箭手当年的荣耀。
老人随意挠了挠头,在头上摸索摸索,抓下来一只虱子,两只手指碾了个稀碎,滋出来一溜莫名的液体。老人轻描淡写地弹了弹手指,斜了唐蛟一眼:“你这般模样,可不像什么黔首。”
唐蛟笑笑:“谁规定黔首就必须发须生虫,两鬓斑白手指黑?谁规定士人就只能恪守风范,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
“谁规定的?法度规定的!各国皆以法立国,身份差一级那就判若云泥。黔首就要有黔首的样子,不可逾矩,也不能逾矩。我这舌头,不过当初夸奖了贵族老爷一句,便被截去了半截。贵族老爷的事儿,哪能是我能讨论的。若是没了规矩,那就是老夫这等样子!生,那就是个野人!死,那最多不过沦为他人功勋册上的一个标记罢了!”
唐蛟满不在乎地扣着指甲上的死皮,道:“这种规矩,这种法度,推了便是!人生来平等谁也不比谁多张嘴巴少只眼,分什么高低贵贱!”
身后的王渝曦已经听呆了,自幼就听惯了身份之别,若是早些年,黔首连姓都不配有。黔首在贵族面前,身份不比猪狗贵重。何曾听过这种人人平等的混账话。这远比告诉她王死了,天下没有王了还来得惊诧。
那老人也愣了愣,没有想到这年轻人如此胆大,这话给他的心也带去了巨大的冲击,半晌没接话,嘴里只喃喃道:“没有法度,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唐蛟笑道:“不是说没有法度了。而是重立法度,摈弃那些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混账话。从高到低,给所有人一个机会,除了掌权者不可替代。给所有人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一个有才的奴隶也能执掌相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