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蛮喃喃说着,一直重复的只有那四个字——不舍得啊!
唐蛟拍了拍黑蛮的肩膀,表示安慰。
黑蛮又是向着唐蛟呵呵一笑,那眼里满是泪水:“那时候啊,我这个当哥哥的总是不修边幅。都是白蛮照顾我,为我准备生活里的一切……可他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怎么就不认识我了?”黑蛮站起身,突然仰天吼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紧接着黑蛮又无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道:“杀了他,我怎么舍得,那是我弟弟啊!”
……
今年,才刚年初。仿佛一切一切都显现着底下汹涌的暗流。
先是东海发龙吸水,沿海渔民家毁人亡,死伤无数,哀嚎遍野。
接着魏国整理魏律,颁布《魏户律和《魏奔命律,隐隐有效仿当年商君之意。
紧接着就是数年不遇的大雪,除了楚国地处偏南,只是略微受了些霜冻。其他诸国或多或少都发了雪灾,牛、马死,江、汉具冻。雪深处,积了足有四五尺,黔首乞子不知冻死、饿死了多少了。不止途有饿殍,可能随意掀开一块雪地,底下就躺着两具寒尸。
后赵王刚祝完寿,邯郸城庆祝的红绸还来不及解下。赵国上卿蔺相如就无病而终,临终前仍不停念叨着那四十万将士,邯郸上下又是一片缟素。
……
邯郸城内,廉府一阵鸡飞狗跳,所有的下人都不敢出现在廉颇面前,连女眷养的猫狗都夹着尾巴绕着走。
此时的廉颇异常烦躁,有下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院里的东西也不知被砸了多少。
蔺相如生前是廉颇最好的挚友,这将相和不知引为多少赵人口中的佳话。可这好友也仅仅是蔺相如而已,而不是蔺府。
这蔺相如的儿子,原先也是一口一个世叔叫的亲热。当廉颇权利被削,这些小崽子态度虽然有所改变,但也冲着蔺相如的面子,对这廉颇还是颇为尊敬。
可这蔺相如一走,便知世事炎凉,人情冷暖。这蔺府连帖子都没往廉府递上一张。
廉颇自己觍着脸前去蔺府,想吊唁一下故友。可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这蔺家小子连大门都没让廉颇进,一个个都避之如蛇蝎、畏之如虎豹。
谁不知道这廉颇前被赵王削了兵权,后又带着李牧家亲兵砸了庐陵君府的匾额、砸了府邸,还逼着庐陵君砸断了亲孙子的腿。甚至心狠手辣,杀了人家四十五门客。
这是把庐陵君的面子丢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现在朝堂上下都在掐着指头算赵王什么时候找着廉颇的茬儿,躲着廉颇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屁颠颠地贴上去。等到时候赵王、庐陵君秋后算账,万一觉得自己跟着滚刀肉是一伙的,那自己也得跟着倒霉。
这门客不是廉颇所杀,但其他人不知道啊。庐陵君把此事添油加醋往外一传,再加上那副受害者的嘴脸,门口摆着的四十五副棺椁。而且这廉颇带着兵进了府也进了许多人的眼睛,带兵干嘛?杀人啊!难不成进去郊游?
此事,廉颇根本就说不清楚。更莫说,凭廉颇的性子,根本就不屑得解释。而秦沐蓉等人的解释根本没有人听得进去,连士人都不是,谁听你的?
……
院子里的藤蔓架子被廉颇两三脚踹断,倒在地上,激起来了一蓬积雪。廉颇看得火起,大骂道:“人呢?死光了?没死的还不出来把这些积雪扫干净!”
管家颤颤巍巍地走近廉颇,道:“将军,这昨日不是您说的,院内雪景雾凇颇有诗意,不让下人扫吗?”
廉颇一脚踹在了已经躺在地上的木架子上,脚落处,又是一声木头开裂断开的声音,听管家此话,也丝毫不觉得燥得慌,大喝道:“老子不管!让他们来扫干净了!”
正骂着,门口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焦急。
廉颇见了,又是大骂:“哭丧着脸,急匆匆地做甚?奔丧吗?”
说着奔丧,却想到了自己的好友,满免又有些神伤。
那小厮脸色不变,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对着廉颇躬身行礼:“将军!王命!”
听闻,廉颇却是脸色大变。忙向管家喊到:“快!取我冠带来!”
廉颇慌慌忙忙穿着好了冠带,把衣物理了整齐,赶紧三两步跑到了前厅,王命可怠慢不得。
到了前厅,一老内侍手持着竹简,背着手看着厅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来,见廉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但身上的冠带却是丝毫不乱。
内侍看着廉颇,阴阴一笑:“廉将军可是让老身一阵子好等啊!”
这阉人自称老身,廉颇一阵不适,但这老内侍服侍了燕王几十年,廉颇也不敢怠慢:“老夫年迈,行动有几分不便,还请老内侍见谅。”
内侍又是阴阴一笑:“好一个年迈啊!”接着扯着喉咙,尖声高叫:“王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