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散去,阴霾却仍然留存。
刚刚落下的大雨混杂着地上的血水,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铺就了一滩滩暗红色的凹凸洼地,黑底厚质的皮靴踩在上面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隔着靴子都有些不适,但是来不及心疼自己刚刚领到手里的新靴子,陈小石紧握着手中的宽刃锻钢刀,仍然有些紧张,与同伴三人一小组,充满警惕的目光在地上近百尸首上不断扫视,防止有人又暴起发难。
就在一刻钟之前,地上的这些尸首还是叶赫族中骁勇善战的勇士,同伴中的佼佼者,同伙部落的中坚力量。
可是一刻钟之后,就已经全数匍匐在血水之中,不见生机了。
程虎驭马停在街口,左手轻轻按着腰刀,注视着不足百米的街道以及满地的尸首,神色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身后跟着的卫兵明显可以感受到自家将军身上的颤栗,那是杀人伏尸,顷刻间夺人性命的权势带来的兴奋感。
没有谁生来就是百战白骨枯,杀人盈野地将军,但是总有一些人喜欢呼吸战场上血色浓稠的气味,别人感到有些作呕的氛围,其人却感觉分外舒畅。
程虎舔了舔嘴唇,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杀人的感觉着实不错,而且是这些北蛮子!
近两个月来,叶赫族内两派势力就一直争斗不休,雅利奇和其小叔子之间的权力争夺渐趋白热化,两派势力已经在蒲河街头造成了数次争斗。
本来事情也很简单,景茂财直接出手扶持其中一支便可,帕山那厮给了景茂财和程虎大量的好处,支持谁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雅利奇和李元的关系却令蒲河程两个将官心中打鼓,万一李元与雅利奇有那一层关系,这事情就不是景茂财或者程虎能够决定的了。
所以三天之前,雅丽奇下定决心写给李元的一封信,令景茂财不得不做出抉择。
接到信的第二天,李元便带人出现在了蒲河城。
故而今天晚上帕山下令让手下去刺杀雅丽奇的那一刻起,叶赫族的小王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白痴求情。
要论谁更了解李元的心思,十个帕山也抵不上一个雅利奇,在蒲河城内擅动刀兵,在雅利奇看来实在是找死的行为,那是李元绝对不可能容忍的。
所以今天晚上近百手持利刃的战兵刚刚进入雅利奇居住的街道外围,便受到了近百连发弓弩的招呼,四周更是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程虎亲自带兵绞杀,这些人,李元想要其死,那便是活不了了。
至于拿了帕山的钱财?
那算个屁!
帕山一死,谁还知道?
就算查出来了,凭借自己大舅哥的身份,李元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仔细检查清楚了,一个活口也不许留,”轻轻扯动缰绳,程虎调转马头:“去取上几车清水,将血迹冲洗干净!百姓们明天早上要照常营生呢!”
“是,大人!”
游击将军府。
景茂财正站在书房中,身子微弓,神色恭恭敬敬。
“大人,那些不识好歹的北虏已经搞定了,”景茂财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元。
身着黑色鎏金锦袍,李元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揉捏着眉心,轻声开口:“这件事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置?”
咽了一口口水,纵然是三月春寒,景茂财依然感到背后冷汗淋漓,半晌才道:“下官以为,谁好控制,就选谁!”
李元轻笑一声:“茂财,那你认为帕山好控制吗?”
“大人”景茂财额头上冒起斗大的汗珠。
“不必如此,”摆了摆手,李元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下吧!”
轻轻坐在三分之一椅子上,景茂财低头等待李元的训话。
“其实选谁都无所谓的,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谁能给我最大的好处,我就选谁!”李元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如同水滴石穿,啪嗒,啪嗒地滴在景茂财心头。
“但是!”李元抬眼看着景茂财:“想在我蒲河城中大动干戈,派兵火拼!那是一万个不行!不止我不同意,茂财,我相信你也不会高兴吧!”
“下官当然也不会同意!”景茂财点了点头。
“所以,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就很轻松,”李元轻声一笑:“那雅丽奇就很聪明,赌上身家性命,按兵不动,等着本官出手救援着实沉得住气。”
“以后和那雅丽奇打交道多留一个心眼,别看她是个女子就掉以轻心!”李元说着,同时将桌子上地一本账册丢给景茂财:“别让人留了把柄都不知道!”
“大人,这”景茂财有些慌乱地接过账本。
“这账本是被人扔进来的,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用看,你自己留着吧,”李元轻呼一口气,接着道:“我那大舅子程虎培养培养,可以独挡一面,但是武夫有时候脑子太直,官场的事情,你也教教他,别吃干抹净了,净给别人留话柄!”
“谨遵大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