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在宫内送来的御用大红龙烛前,从二更直坐到了五更天,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本阳明先生的传习录翻看。
李元倒是安心的很,他到五更天才值宿,所以直接从二更一直睡到现在。
梆梆梆!宫中守夜太监的打更声远远传来。
五更天了。
“定国,该你值宿了,”熊廷弼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上有些灰暗的月亮已经西落到天边,东边的日光开始显露,天色已经不那么黑了。
日月同辉啊!
李元睡得并不沉,熊廷弼开口之前已经起来了,起身使劲揉搓了一下脸颊,走到桌前拿起茶杯简单的漱了漱口,在辽东时候经常睡眠不规律,所以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大人一夜未睡?”李元看了看熊廷弼手里的书册。
“我是不知道定国你怎么睡得着?”熊廷弼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李元,扬了扬手中的传习录,苦笑道:“还是看看书能够缓解心情。”
正说话间,在外间伺候的小太监已经将洗漱的水盆,毛巾端来,还有用作猪鬃做成的牙刷,另外带着桑枝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做的牙膏。
“总是天佑我大明,”李元笑了笑,弯下腰伸手掬了一把清水拍在脸上,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希望如此吧,”熊廷弼一边说话,双目还落在书册上,神情认真。
等李元洗漱完毕,走到主厅的时候,左光斗已经衣冠整齐的坐在厅内闭目养神,看起来已经到了多时了。
“浮丘先生好,”面对名满天下的铁面御史,而且名扬后世的左光斗,李元并不介意表示自己的尊敬,两方毕竟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左光斗听到李元的声音,睁开双目看了一眼,双目明亮,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耳中却有金石之声:“与老朽一同值宿,希望不要嫌弃枯燥。”
“浮丘先生哪里话,先生声望隆重,小子只有学习的份,”李元低着头,一副受教聆训的样子。
左光斗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帘:“辽东事离不开你,原本是不应该让你回来的。”
“有王巡抚在,当没什么问题,”李元绝对如果王化贞不犯傻,一两个月还是撑得住的。再长就不行了。
“没问题吗?”左光斗右手轻轻滚动着一对墨绿色珠子,盯着李元,语气陡然肃然起来:“如果杨涟在的话,吾倒是不担心。”
“杨公确实可惜,”李元脸色不变,嘴角微微扯动:“但是罪在袁应泰!”
静默
左光斗握了握手中的珠子,朝堂对于袁应泰过于宽容的处置让左光斗也大为不满,但是终归是为了大局,只能先放过袁应泰了。
“你对辽东的局势了解,你觉得我朝胜算几何?”左光斗看着李元,好似想从李元的脸上看出其真实想法。
李元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浮丘先生认为这是一场单纯的军事战略对比吗?”并不等左光斗回话,李元便继续开口道:“显然并不是,先生也了解,对于我朝的情况,想必比我清楚的多。”
“所以你并不看好辽东局势,”左光斗眯了眯眼睛。
“至少目前并不乐观,”李元耸了耸肩:“所以我的看法是尽早布局他处。”
“辽东的百万土地,人口你想要轻易舍去?”
“这并不是我一个区区镇抚使能够左右的,”李元第一次抬头盯着左光斗:“想必大人也知道,吾等武官在朝堂之上的待遇如何?话语权如何?一个巡抚能够调集的资源是我等数倍,他们都不思国事,我等马革裹尸,又有何用?拼完了死光了,留下朝堂之上那些御用翰林们写祭文吗?”
李元笑了笑,和煦如春风:“所以大人最好布局久远一些,成大事者,谋万世之功,不求一时之得失,辽东只是大明一隅,若不是紧邻北直隶,在诸公眼中就如同云贵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鸡肋而已。”
“你想要与吾合作?”左光斗算是听出来李元的意思了。
“东林诸公,有的人心思并不在社稷,但是大人,”李元抿了抿嘴唇:“想必心在万民。”
“开始你并不好掌控,”左光斗摇了摇头:“你的心思太多了。”
“这样不好吗?”李元直起身子,伸出双手:“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后世之民。”
“过了今晚再说吧,等着圣上的消息吧,”左光斗显然并不想在这里谈事情,皇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扛过今晚呢,而且虽然东林党内有些人的做法令左光斗不喜,但是终究是同朝为官,同为孔门高足,比之辽东军将,还是更亲近些,需要让左光斗考虑一番。
“皇上啊,”李元缓缓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翠绿扳指,数着时间,心中默道:“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房内一时间静默下来。
梆梆梆!
五更已过,再过一会,天要大亮了。
哗啦啦啦
突然间,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