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域口位于大明九边之一的大同府最北侧,算是九边大同镇最前线的一道防守堡垒,一年四季干燥寒冷,如果不是地势险要,几乎不会有人迹在此。
此处最开始是为了守御蒙古,而现在蒙古内部分裂,林丹汗远遁西北甘肃地区插旗部内部争权不断,蒙古势弱,故而已经常年不经战事。
现在的虎域口卫所守军大多老弱病残,经年口粮不逮,兵卒当了甲盔和刀枪换口粮食乃是常事。一队小旗能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甲盔算是旗总御下有方!
在大明朝,军户属于破落中的破落贫瘠中的贫瘠既少田地,还要驻训,卫所通常给以一块土地便不再去管军户死活,但是一遇战事必须出征!且随着明末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平均分配到每个军户手中的土地就越来越少,身为军户,除了日常守备,还要上田税,财税,人头税,摊上黑了良心的千总,守备,还要为其劳作,这种压迫性的人身依附关系,说是千总、守备的私人奴隶也不为过。
而虎域口的守备官平日里根本不在营地,其家中经商,常年居于大同府,而虎域口千总在此也只是挂名,往自己名下划了百余亩田地,派了一个管事在此雇了数十个堡内军户作为其佃户,每年只管收成即可,对于驻训或者战事也是撒手不管。
刘小米家中自祖父起就逃难流落到了虎域口,在此地落了军户籍,算起来已经三代,前些年花了家里半数多积蓄找了门路,给他弄了一个百户官。
所以百户刘小米算是虎域口实际指挥官。
刘小米家宅在虎域口堡内东南部,今晚除夕,过了子时便是天启四年了,家中早早备了鸡鸭鱼肉,身为百户的刘小米也是不常如此铺张,虎域口田地贫瘠,百户官也没有多少油水可轧。
家里主厅,一家人围坐,刘小米坐在家主位置,一旁是刘小米母亲,另一旁是其妻妾两人,还有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
而刘小米的父亲早已去世,当初萨尔浒大战,抽调九边将士,六小米父亲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家中还有两个从堡内军户那里买过来的丫头片子,当作童养媳的同时,也能当作仆人使唤,她们自然是上不了桌子,只能蹲在厨房,吃些剩饭罢了。
“白天几个小旗给家里送的东西都收好了?”刘小米问向自己的妻子。
那女子一脸的凶悍,说话的语气带着失望:“那几个小旗每年就是那几锭银子,有什么可惦记的!”
刘小米眯着眼道:“蚊子肉也是肉,何况是几锭银子?没有这个百户官,咱家能吃上这些肉羹?”
刘小米用筷子点了点盘子,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堡内,今晚能吃上肉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肉就好了!”刘小米的小儿子手里抓着鸡腿,哼哧哼哧的啃着。
“把骨头上的碎肉啃干净,别让他俩给小丫头片子吃到了!”刘小米的小妾一拍自家孩子,吩咐了一句。
看着几个孩子吃的满嘴是由油,刘小米抿着嘴唇:“得找个时间去和守备大人走动走动,看能不能调去大同府吧,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
正说着话,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好似是什么东西倒塌一般。
“什么动静?”刘小米心里咯噔一下,从身后取了腰刀,对着家人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在家里呆着!”
可是,刚刚走出院子,目光越过围墙,远处的漫天火光立刻让刘百户呆立当场。
极远处,喊杀声和求救声已经隐隐传来。
勉强维持住打转抽筋的小腿,刘百户爬上围墙,向着远处望去。
火光,烟尘,马蹄,骑兵,还有四处逃窜的人群。
更远处,是明黄色的蒙古大旗。
其在黑夜里耀眼异常。
“蒙古骑兵?”刘百户扑通一声从墙上溜了下来,一个没有站稳跌落在地,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惊骇异常。
逃!
这是刘百户的第一个反应。
整个虎域口都拼凑不出十副完整甲盔,兵卒个个孱弱如老农!
打仗?
送死!
刘小米连滚带爬返回屋中,看着一脸惊讶的妻妾两人,刘小米顾不上解释:“蒙古兵杀来了,你们带着母亲躲到地窖里面去,我带着儿子赶往大同,那里距离宣府较近,兵力也多,蒙古兵应该不会追去哪里!”
“当家的!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妻妾两人拉住刘小米,不让其走。
屋内人听了刘小米的话,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要把其余人扔在这等死,只带着小儿子逃出去。2xqqx捌
可是刘小米也只有一匹马,带了小儿子,不可能带上其他人了!
“别磨蹭了,快点去地窖!”言罢,刘小米也不去管其他人,抱起已经在嚎啕大哭的儿子转身就走。
不多时,在哭喊声中,一匹黑马疾驰,向着百里之外的大同府而去。
月色冰寒,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