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张璁与张淮,办理山东按察使交接手续。
如今两人官职平级,张璁的年龄大得多,但张淮更早中进士。
张淮在浙江督学期间,跟张璁的弟子有来往,七弯八拐也算得有交情。
交接完毕,张淮忍不住问:“王相欲治德王?”
张璁说道:“然也。”
张淮颇为不忿:“两代德王,皆为贤王,修桥铺路、捐粮赈民、刊书好学、勤修德行。如此贤王,王相为何不惜撤换山东数十官员,也要顶着地方滔滔舆论对其动手?难道是怀疑德王养望?勤修德行便是养望的话,岂非逼着天下藩王都暴虐害民?”
张璁问道:“德王仁乎?”
张淮说道:“修桥铺路,捐粮赈民,是以为仁。德府王庄,田租甚低,百姓乐佃,此亦仁也!”
张璁冷笑:“修桥铺路,捐粮赈民,皆为善举。然有善举便可称仁?一横匪杀人无算,欲积阴德,也修桥铺路,这是什么仁?德王隐匿投效百姓和土地,此举有违国家制度,是为无礼;投效之人越多,而地方赋役越难征收,有害陛下与朝廷,是为不义;小民百姓,若不投德王,则赋役愈加繁重,破家亡命者众,是为不仁。如此不仁不义的无礼之辈,算得什么贤王?”
张淮反驳:“此言强词夺理也。尔等惩治贤王,必致天下藩王自污,更多黎民百姓因此受害!”
张璁说道:“天下藩王,早就污秽不堪,还用得着刻意自污?若真有贤王,便不会自污以残民。自污而残民者,皆不仁不义之劣王也。君子在世,当思大仁大义,莫看小仁小义,更不要耽于小恩小惠!言尽于此,朋友好自为之。”
小恩小惠四个字,顿时让张淮尴尬不已。
张淮真没收德王多少银子,德王贤名在外,也犯不着给按察使送银子。他之所以帮德王说话,就是因为所谓的“小恩小惠”。
张淮喜欢牡丹,又喜欢写诗。
德王读了张淮的牡丹诗,立即向亲友推荐赞许,还主动往城内移栽牡丹。张淮的才名因此在济南传播,他喜欢的牡丹也在济南推广,就这两件小事,便让张淮视为知己。
紧接着,德王又派人转送砚台和徽墨,送给张淮一个丫鬟照顾起居。
些许礼物,并不特别值钱,张淮作为山东按察使,他随便贪点都不止这些。但他就是心里高兴,认定德王乃风雅贤王,彼此属于不见面的君子之交。就连德王私设运河钞关,张淮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想拖延时间,帮忙阻挠桂萼查案。
张淮心中的愤懑,不仅是王渊要治德王,还因为自己被变相贬官了!
山东按察使可以兼管辽东司法,在全国按察使中排名前三。如今,被王渊扔去云南当按察使,品级不变,权力大减,还远隔数千里赴任,他能不怨恨王渊吗?
张淮走了,山东的一堆官员也走了。
桂萼担任山东左布政使,历史官至次辅,加太子少保。
史道担任山东右布政使,历史官至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张璁担任山东按察使,历史官至首辅,加太子太师,追赠太师。
仅这三人,阵容就够豪华的,更别提聂豹、戚贤、詹荣等人也是猛男。连知州都换了好几个,王渊给他们创造良好环境,不把山东改革彻底就都别回朝了!
山东领导班子换届之后,首先整顿吏治,提高行政效率,接着便对书办皂吏动手。查一批,抓一批,吓一批,剩下的全变老实。
桂萼控制官场,史道掌管财政,桂萼负责办案,聂豹带人清田。
王渊已经让工部召集匠人,制作测量田亩的法定工具,不许地方使用私尺来丈田。一为弓尺,用于短距离和复杂地形测量;一为绳尺,一拉就是几十丈,适用于长距离测量。
聂豹拿着鱼鳞图册,让属下知州、知县,测量民间田地。他自己亲自带人,测量德王府的王庄田产,几百万亩够他丈量的。
一旦鱼鳞册与田契、黄册对不,立即展开调查。田契和过户契约完备者,修改官府鱼鳞册;田契和过户契约不完备者,田产全部没收充公,鱼鳞册修改为官田。这期间,即便有全套手续的田主,想要拿回自己的土地,也得老老实实全家查户口,以此清查隐匿人口。
若有田主,超过五百亩地拿不出田契,全家流放南洋或天竺,那些田产充公为官田!
这一套清田措施,已经不止对付德王了,顺便在济南府全面展开清田行动。
只用了半个月,就查出德王有问题。
德王被软禁,王府属官被调查,相关官吏被带去协助清田。
刘六刘七之乱,济南府也被波及,当时死了许多百姓,还有不少被裹挟加入流贼队伍。这些人留下的土地,哪可能找得到田契?就算能找到田契,也不会送去官府过户,因为藩王自己购置的土地也要交税!
必须说明,按照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