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堂里与夫人喋喋不休的韩春方,在看清来人之后,似有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咙里,张大了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
韩雨晴跪倒在韩春方脚边,哭着说:“爹爹,请收回成命吧,女儿实不想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韩春方苦叹道:“晴儿,你这是何苦,唉!”
他行医数十年来,不知道医治过多少患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却知道在这个世上唯有一种病最难治,那就是心病。
以韩春方识人的本领,很早就看出韩雨晴和妻子都对徐明百般嫌弃,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生活在长安城郊的小子。
奈何早在二十年前的时候,韩春方就已经与徐明父亲定下了这门娃娃亲。原本随着徐父的离世,这件事早被他埋在了记忆中,可不知中了什么邪,前些日子他经常梦见徐定一,梦见那段两人结伴采药深山、互相勉励学习医术的少年时光。
醒来时经常心神不宁,辗转达旦,时常想起如果不是徐定一救他一命,韩春方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这些年他把精力都放到了韩家医馆,疏于对徐明母子的关照,现在于情于理都不能毁约。
否则的话,不仅是韩家对不起徐家的恩情,最重要的是过不去韩春方心里的那道坎。
思前想后,韩春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晴儿,你是爹的女儿,我怎么能不疼你。”
他双手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们婚宴都办了,就该遵循为妇之道。”
“爹……”
察觉到韩春方低沉的语气,韩雨晴默默低下了头。
她之所以会在婚宴上闭门不见,的确是老夫人出的主意,意在逃过、否认这门婚事。
可是追本溯源,还是在于她自己接受不了徐明,毕竟她早已心有所属,怎能委身于徐明?
念及此,韩雨晴的语气更为坚定了:“爹,女儿死也不嫁给那个人!”
“是啊,春方……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韩春方怔怔的望着两人,面露思索。
老夫人见韩春方似要回心转意,连忙在一旁煽风点火:“你倒是跟我们娘俩说说,为何执意要让雨晴下嫁?”
她早就看徐明不顺眼了,这样一个穷小子,何德何能配得上自家女儿这般金枝玉叶?
更何况,就在几个时辰前,徐明还在韩家晚宴上对韩朗大加羞辱,此举无异于当众折了韩家的面子,这叫她怎能忍气吞声?
面对女儿与妻子的劝说哀求,韩春方微微皱起了眉。
片刻后,他终于摇了摇头,不容置疑的说:“这件事没得商量,既然我已与恩公有言在先,就绝不会辜负他的一片恩情,如此他也可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此话一出,韩雨晴和老夫人同时一怔,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苦涩。
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耳根子松软的韩春方,偏偏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固执,仿佛是魔怔了一般。
“雨晴,明日你便叫人去徐王村,把徐明请回府上。”
“记住……定要好好招待,不可无礼。”
韩春方撂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便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时间,大堂里的氛围格外压抑,老夫人也不敢插半句嘴。
虽说她平时韩府上下都由她操持,看似一言九鼎,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韩春方的默许之下。
眼下韩春方已经打定主意招徐明入赘,她也无话可说了,只得暂且妥协,日后再另寻他法。
“老爷这脾气,跟年轻时一点没变。”
她瞥了一眼韩春方,对韩雨晴温言道:“晴儿,你先起来吧,别凉坏了身子。”
韩雨晴的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摇晃着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用几不可闻却无比坚定的语气道:“我绝不嫁给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远处还隐隐能听到她伤心的呜咽声。
看到这一幕,老夫人心疼不已,神情复杂地看向了韩春方。
“你这老郎中,真是要把女儿逼死才罢休?”
……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徐王村便响起了鸡叫。
在这样一个贫瘠偏僻的小地方,几乎挨家挨户都以务农为生,早早便扛着锄头下田去了。
当他们在田间忙碌之际,一处茅屋却传来朗朗读书声。
“天气清净,光明者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明则日月不明,邪害空窍……”
循着声音望去,赫然是一名面容清秀的青年,正捧着一本淘来的旧书仔细琢磨,在其封皮上是两个大字《素问。
读书之人,正是徐明。
经过昨夜的一番询问打听,他大致了解了唐代太医署的入学流程,以及所学所授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