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王夫人院。
换做平日,王夫人的身子骨不舒服,总要三竿头才肯起来的。
今个却不同,早早的起身,已经问了两遍。
第一问的对象是秦鹿,唤金钏儿:“鹿哥儿应是已经去了罢?”
第二问的对象是凤辣子,笑着道:“凤辣子那泼才可是来了?等了可有半个时辰?我想她也该来了。我不传她,她不敢进来见我。”
金钏儿与有荣焉的笑回道:“鹿哥儿那边出府,凤奶奶就站在咱们院的门口等了。奴婢让她进来,她说怕吵着了大奶奶您,硬是等在外面。这清霜露重的,金钗儿都沾了水。”
说话时间已摆了茶果上来。
王夫人让金钏儿召凤辣子进门。凤辣子低着头,小家媳妇似的挪步而进。
看见茶果眼睛一亮。连忙端茶奉茶,又给王夫人拿小刀削蔬果皮儿,只说‘给亲姑母晨昏定省,不敢有半点怠慢’。
“成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这是不气了,回神想通了自己的错处跑来装小心来着。”
王夫人抿一口凤辣子奉上的茶水,把个褐金纹色磨砂釉的官窑小瓷盏儿,不轻不重的放在炕中的小几上。
凤辣子连忙笑道:“好姑母!是我被秦鹿那厮气坏了头脑,真的想岔了。我本不应该派人抓他,只叫他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两日也只管招了。
我前夜般的那样抓他,周瑞又心狠想害了他,硬是给了他反抗于我欺压主子的口实。侄女的掌家奶奶做得不好,几十年都要倚靠姑母提点才对。”
王夫人微微点头,觉得凤辣子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够成熟。
若是她来讲,凡是年纪大些的丫鬟,或是平儿那些心眼不偏向主子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便是;
类秦鹿这样的奴才,就像凤辣子说的一样,只说主子心情不好罚你出气,谁能从鸡蛋里挑出半点错处?主子就是主子。
这般多拾掇几次,奴才自个也就听话……
“你倒是明白人,不娇气。知道我帮你拾掇鹿哥儿呢。”
王夫人扯凤辣子在旁边坐,摸着凤辣子的手背,亲热的道:“咱们家里的这些姑娘啊,甭管府里的还是咱的娘家人,我顶一个的喜欢你。我不帮你出气,谁帮你出气?
这次鹿哥儿要吃大亏。早今年的租子加上明年春,他前后要赔一千三百两银子;我拿捏他一下,凑足个两千两;若是再算上真佰味酒楼的一成利,更是个不知道的数字里去……他吃了这许多亏,足可以让你消气了罢?”
凤辣子美滋滋得眯眼点头。惯是个听见银子就要笑的。
王夫人摸摸凤辣子,把语气一转,又道:“可是!
如果他扭转了庄子里的亏空,就证明他是个能耐的人。他是宝玉的臂膀。
你可给我记住了小心:他的钱就是宝玉的钱;他若是可以翻盘,你便不可以再让他难堪。宝玉大了,身边合该有个知心知底又有本事的贴心人儿。”
凤辣子还是毫不犹豫,继续点头。
她了解东田山庄的情况——她是个懂银子的人啊,早挖空心思的想办法了。
奈何那边的‘野草’太过奇异。种类奇多不说,大部分还带刺扎人,扎到了还要痒上很久——所以和人工除草花费的人力、物力比起来,她倾向于放火烧山。
“显而易见,,姑母对秦鹿那个野贼奴还抱有一丝的希望呢。”
凤辣子只是笑。
甭管秦鹿有没有本事翻盘,她已经安排了烧山。等烧完了,光秃秃的一片。
秦鹿那厮的再有本事,还能从满山遍野的灰烬里翻出个浪花来?
“姑母!若是秦鹿有本事扭转了庄子里的亏空……我保证!以后绝不找他的麻烦!”
凤辣子言辞凿凿,恨不得赌咒发誓了。
王夫人立刻笑:“合该姑母没白疼了你……”
…
…
若说烧山,秦鹿没有见过,也很难想象到底是何等壮阔凄美的景象。
他想见识一下。但是看一眼老叟掰扯撕碎,似杀父仇人要将其五马分尸的常绿多肉质的草本植物,再看看远方升起的逐渐壮阔的浓烟……
他的身体打个哆嗦;下巴差点挂在地上?
随后挺胸,一股子囊气炸雷似的从喉咙眼里喷了出来:“救火!全特么的出去给我救火!”
“给我上!不!跟着我上!……谁叫你们烧我的山了?啊!这是我的山……!!!”
秦鹿嘴巴里还在吼着,身体已经蹿了出去。
他见人就嚷,报出身份。出庄子前,身边就聚集了几十个身强体健的庄奴,外加膀大腰宽的农妇、尚且窈窕的农家女。足有百多人。
刚出庄子,恰好看见点着山火退下来的几百人。轰回去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