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呼”
深吸一口略带鲜甜的氧气,直至起伏不定的胸膛之内,那股憋闷压抑的劲头缓解不少,肖允才咳嗽着将呼吸器从嘴边挪开。
氧气不该有味道,他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关掉仪器时,忍不住看了眼这台直筒状单换气呼吸机的指示灯黄灯,气体清洁度:36,迫近警戒线。
嘴角的苦笑满是无奈,他摇晃晃站起来,眼中透出一抹悲凉色彩。
无碍,这破机器逐渐被污染,早在意料之中。
伸手抹掉窗户上那层快要结冰的雾蒙蒙水汽,从狭窄幽闭的房间中,透过小窗,望向冰霜遍地、弥漫雾霾的灰色世界,这等景象每一次都能触动肖允——让他本就没剩多少侥幸的内心,再下坠些许。
此刻他已麻木,目光冷冰,平静地注视着大地,然后昂头盯着那阴沉到恨不得滴水的天空,眸光倒映的画面微微闪动着:黑色云朵在苍穹之下奔流不止,混杂着污染物的大雪就没有一刻停息,太阳只剩模糊轮廓,诡异的气旋呼啸在天际!
这一切所带来的苦楚,肖允却只能埋藏在心里。
曾几何时,窗外也是一片繁花锦绣的文明世界。
可如今,不再有飞鸟,亦不闻虫鸣,连寻常的人造航空器也很久不曾见到了。
他凝视远方,想找到一些不一样的动静,然而在如今的希望城,只有少量房屋中透出点点光明,更多的,是绵延一片、死气沉沉的建筑群——空中轨道早已停摆,几个星期前还能看见市长机器人冒着风雪发布的、用来鼓舞人心的影像视频,现在也都没了。
目光所及,楼房下的街道,被腐蚀得遍地都是缺口,残存一片废墟狼藉。
肖允忍不住叹口气。
半年之前,希望市还是蓝天白云,到处都能看到快活身影,那时甚至他的朋友还和他聊起,等到24岁毕业,大家一起去天翔城闯一番天地。
可就在几天前,被禁足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的联络卡在通讯器中头像逐渐黯淡了下去……
“这颗星球真的不行了。”他想。
但这不是他所能抗拒的。
如今,距离新闻上所提起的最后一个新人类离开地球,已经有12天时间。
失去新人类的管理与技术支持,以他们这些慢慢被舆论称之为“活体垃圾”、“子宫排泄物”的旧人类,无法维系如此颓势下的地球正常运作。
没有核能供给。
甚至光能设备在几个月前也全都拆卸了。
现在能够送到家中帮助肖允活命的,居然是古老的电力系统……
“呵呵。”正摇头笑着,忽然间他涨红了脸,剧烈咳嗽两声,伸手一抹,万幸,没有见红。
不过这也并不能让他松一口气。
环视一眼自己这个除了食品运输管道,就再没有其它物件的空荡荡小房间。几个星期前,为了兑换食物,父母所遗留下来的一切财产也全都交付抵押出去。
看来,这栋老房子空棺材,就将是他这辈子的最后归宿。
他忍不住回想着……在失去一切重型高科设备的维持清理之后,地球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天比一天糟糕,直到新人类转移工作到了尾声,全球信息网上甚至传出了明年年底,地球会被引爆星核的消息,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扯淡。
但这都与肖允无关了。
别说反抗,在几乎是被新人类饲养的情况下,他侥幸活了23年。
除了交配这项任务没有被强制安排完成,其余的例如知识灌输、三观建立、人生理念补全,都是在次代条约规范下,新人类以“主人”的高一等存在教授给他的,甚至他的思想考试还得过满分。
所以叛逆心理,从开始就没有。
科学证明人是一种可以被驯化的生物,只是现在的旧人类无法明确感受到这一点,视其为理所当然。
肖允最悲哀的一次,不过是失声痛哭为什么新人类的高层们要放弃这个世界、遗弃下地球。
“他们不是说过要挽回地球命运,重建人类新文明吗?”
曾经他默默缩在墙角掩面涕零,内心激愤地控诉过,但就一次,仅仅一次而已。
后来,得到的却是移民船陆续开始起飞撤离的通知。
新人类将前往月球中转基地、火星城和盖尼米得以及欧巴罗两颗木星卫星。
地球,在无数旧人类曾经满怀感激和期盼的等待之后,得到的,居然是被遗弃与毁灭的命运……
以及伴随而来,殉葬掉他们这些无法取得移居名额的旧人类的消息。
犹记得自己如一尊泥塑木雕,目送最后一批移民船喷着尾焰驶向天际的场景,最终留给肖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想到这,悲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