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主伸手接过,沉寂良久方道:‘我今生命该如此,如今走到这步,不能够半途而废。你若心里还有我们娘俩,便多去看看女儿罢。’又向我道:‘承蒙麻寨主信得过我,数日后自当奉访宝寨与令千金一见,以行收徒入教之礼。’言罢转身缓步离去。我急道:‘宫主还请留步!’她却并不回头。我见状惊诧不已,问道:‘大哥到底为了何事,竟与唐教主闹到这般地步?’文大侠叹道:‘麻兄弟,你我当年是因应文禅师而识,你可知这位大和尚是谁吗?’我只好老实答道:‘小弟当日听那宫中侍卫同雪庵和尚言语,猜测应文禅师恐怕便是建文老皇,也不知是对是错。’
“文大侠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年燕贼叛军攻破应天,老皇爷并未**身死,而是依照太祖遗计偕同一众忠臣潜出京城,从此出家为僧,漂泊四海。那雪庵和尚乃是前朝御史叶希贤,他跟随皇一同剃度,改名应贤服侍左右,对外人只以师兄弟相称。老皇爷自知当年错用李景隆这等奸佞小人,以致酿成其后壬午之难,百千忠臣义士惨遭燕贼屠戮,无辜牵连而死者数以万计,为此痛心疾首,愧悔因己一念之仁酿成此等惨祸,余生皆愿青灯古佛,诵经以度亡者,不复有争位之意。燕贼反逆篡国,自知得位不正,又闻老皇犹在人世,日夜寝食难安,派遣心腹胡濙、郑和各由陆路、海路寻访多年,只为要将懿文太子一脉赶尽杀绝。当日胡濙探得风声,闻知雪庵和尚隐居于蜡尔山中,便派锦衣卫前往收捕,却未料到老皇也同在彼处。那天若非麻兄弟挺身而出,只怕我未必能及时赶到救人。’
“我听了道:‘燕王已然去世多年,朝廷如今还在找建文老皇爷么?’文大侠叹息道:‘这倒没有。燕贼残暴无道,却偏偏生得一对好儿孙,仁、宣二宗都可算是个好皇帝。仁宗虽在位未满一年便即病逝,却是广施仁政,赦免了不少建文旧臣,使其宗族免于流放之苦;宣宗皇帝精明强干,继位后举重若轻般便平定了叔父叛乱,这几年为政清明、任贤举能,才干更在其父之。唉,燕贼篡位至今已三十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生乐业,于那正统僭窃之分却也不甚在意了。’
“我道:‘小弟向日听大哥之言读了几本史书,此等逐鹿问鼎之事或由天定,非人力所能抗拒。公道自在人心,老皇既已笃志礼佛,朝廷也不再遣人访觅,那便无甚凶险了。不知老皇……应文大师当下可好么?’文大侠道:‘多承麻兄系念,应文大师身骨尚自清健,只是权欲当前,那狼子野心、窥窃神器之人始终不能绝尽。当年宁王朱权坐镇北疆,却中了燕贼奸计被逼起兵靖难,燕贼得鱼忘筌,事后将宁王远封江西,朱权乃心高气傲之人,岂堪受此折辱?他这些年虽假作沉迷黄老之术,暗里收罗了不少武林好手,自是祸心叵测。’
我想起适才文大哥与唐宫主争执之言,惊道:‘莫非唐教主是受宁王之命,欲寻应文大师出山,打着他的旗号造反不成?’文大侠点头道:‘我近来暗地访查,多半便是为此。就连唐教主起初创立无为宫,也是宁王授意。’我道:‘这事好办,大哥只须将消息放风给官府一分半分,宁王势必自身难保;唐宫主失了靠山,或许便回心转意。’文大侠叹息道:‘宁王老谋深算,行事极为谨慎,早年间便数次遭人告发有不臣之举,皆因朝廷探察无验而不了了之。我并无他勾连异教、企图谋反的实证,贸然出首恐难奏效,唐宫主若因此被朝廷盯,反而弄巧成拙。’我道:‘大哥所言极是,是小弟虑事不周。’
“文大侠沉吟片刻,又道:‘麻兄弟既已答应让女儿入教,大丈夫一言九鼎,那也难以改口。令爱得唐宫主传授剑法,将来在教中必被委以重任,长大后多半也会受命访寻应文禅师,这件事大为不易,麻兄还须提醒令爱多加小心。’我道:‘方才小弟不知此中关节,故而出口答应。不如我向小女道明实情,若她果真涉及于此,便可向大哥通报消息,不过须待她年纪大些方好开口。’文大侠摇头道:‘麻兄弟不用费心,无为教寻不着应文老禅师的。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必让令爱犯险。’”
景兰舟闻言道:“不错,十二妙使虽奉命寻访应文禅师下落,却皆不晓对方身分,这事只有宫主及几位教中宿老知道。”麻俊雄点了点头,道:“当日我与文大侠久别重逢、畅叙良久,又邀他到苗寨小住,文大哥却婉言相拒,也不肯吐露自己居所,只说日后自会过访蜡尔山。我见挽留不住,只好与之洒泪而别。半月后唐宫主果然如约而至,收我女儿为徒,将她带离了蜡尔山。她娘亲虽然不舍,但听说这位师父武功胜我十倍,便也未再多言。谁知唐教主刚带走蕊儿不久,便有一件怪事寻门来。”
景兰舟见他神色中掠过一丝无奈,不由心中一动,问道:“莫非这事与史帮主有关?”麻俊雄叹道:“公子果然机智过人。少侠可知那史森帮主是甚么人?”景兰舟摇头道:“愿闻其详。”麻俊雄道:“此人说来和应文大师也有些干系。当年应文老禅师于破城时由秘道潜出皇宫,其后暗中出城,一同出逃的尚有数十名朝廷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