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的真皮夹克和皮鞋,以及他左手腕上深蓝色的卡西欧电子表,都说明他不是普通人。
这样体面的人怎么可能是贩卖旧货敛财的?
犯不上干这个啊。
说是有个好老子的少爷倒是蛮像的。
等看了名片之后,皮尔·卡顿服装公司运营部副经理和斋宫陈列馆馆长的名头,更让李科长大大的吃惊。
皮尔·卡顿如今的名头已经因为《新闻联播》后的广告和新春庙会无人不晓了。
他完全没想到宁卫民这么年轻,竟然在如此知名的外企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了。
跟着他又从稽查组组长的口中,得知从宁卫民身上搜出来的钱,居然有五百元之巨。
除了两百人民币之外,还有三百块的外汇券呢。
至此就再无半点怀疑了,因为普通老百姓是绝没可能随随便便带着一年的工资出门的。
这个时候,恐怕就是宁卫民自己解释,说他并没有个好老子,都没人相信了。
接下来,事情当然就好说了。
李科长以一副待客的态度,满面笑容的把宁卫民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喝茶。
其目的绝不是再谈这场误会的始末究竟了。
而只是单纯的想和宁卫民聊聊天,认识一下。
宁卫民的钱,李科长当场就让人还给了他。
而且对孙五福这“一时糊涂”的错误行为,也做了较为宽大处理。
只没收东西和非法所得就够了,也不再罚款了。
最终,李科长不但是亲自把宁卫民送出工商所的,告别的时候还专门去握了握宁卫民的手。
说他们查抄的东西是每月下旬统计上缴,欢迎宁卫民时常过来聊聊天。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话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宁卫民当然要投桃报李。
他便也说,李科长这个朋友他认下了。
如果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打名片上的电话找他就行了。
不知道的人,如果看到这两人惺惺相惜的友谊,肯定会以为他们是早就认识的莫逆之交呢。
总之,对于宁卫民来说,这就是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的一件小事罢了。
哪怕真进了派出所他也不怵。
毕竟通过新春庙会,他跟重文分局的领导是说得上话的。
他这么一个清白人士,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这点事儿?
但反过来,孙五福可是被唬得不行了!
离开工商所才堪堪二十米远,这小子就按捺不住的惊叹起来。
“采购!你太能了呀!你现在到底是干啥工作的?连工商所的领导都卖你面子?厉害啊你!”
宁卫民微微一笑,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倒问起他来。
“你怎么干起这个来啊?今天损失了多少啊!那些东西到底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这一问可好,宁卫民才知道,在他走后,东家垃圾场出了多大的变故。
敢情改革开放不是说空话的,城市的发展和进步也一直都在继续的。
1982年6月15日,为解决京城的垃圾处理,并为垃圾消纳设置必要的场地。
京城市政府召开第二十四次办公会议。
真是决定拨款四百四十万元人民币,对首都周围的垃圾环带“动大手术”。
具体工作是由两部分构成的。
一方面是把现有的所有露天垃圾场取缔,所有垃圾进行填埋和焚毁。
另一方面是在郊区建设八个垃圾转运站,于远郊区建设四个垃圾堆放场。
八个垃圾转运站的坐落地点是大屯、大望京、高井、小武基、马家楼、吴家场、五路居和后八家。
所以不能不承认,宁卫民当时能及时从东郊垃圾场离开是极为明智的选择。
因为从这个时候起,在政府的推动下,东郊垃圾场就不复存在了。
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这里,让他们十几个人过得这么逍遥自在了。
盲流子们的好日子彻底走到了终点。
于是大家不得不各奔东西,自寻生路。
好在这些盲流子毕竟阔绰过,这么多年下来,人人都有些积蓄。
许多人就买了三轮车,开始走街串巷,主动出击的收破烂,然后转卖废品站。
虽然不像过去那么能挣钱了,但只要舍得力气,维持温饱也足够了。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本来距离的还不是太远,就在东郊附近讨生活。
用“将军”的话说,是为了免得遭人欺负,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但后来,“将军”带着的几个人,因为耐不住清贫,又走了盗窃的路子。
许多盲流子就对他们敬而远之了。
孙五福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