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肥皂,一大包过期的药片,一把鸡毛掸子……
这些东西,就如同京城老百姓的秉性,细碎,勤勉,不起眼,但实用。
总之,这师徒俩一干上就顾不上说话了,全都专心致志。
恰恰就在床底下被肃清了八九成的时候,宁卫民还真的发现了比较有意思的东西。
黯淡的光线里,他能看见床铺紧里头,黑黢黢的地方,似乎还有俩纸箱子。
他伸了伸手,勉强够着了一下。
指尖碰触纸箱子的一瞬间,他感到了淤塞和沉重。
这就更让他带了一份希望,一份未知,一份憧憬,
于是钻出床去,外面找了根木棍回来,开始借助工具,死乞白赖的把床铺紧里头的东西往外划拉。
第一个箱子一掏出来,就迫不及待的打开。
只见白乎乎的一片,原来是个旧蚊帐。
这东西拿出来后,底下还有几双旧鞋子,再无旁物。
但已经蹭了一身灰,忙得满脑袋汗的宁卫民可没有因此灰心丧气。
因为第二个箱子扒拉出来后,居然严严实实封着胶带,看着就比第一个箱子重要许多。
这次打开之后,果不其然,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了,终于和文化沾边了。
竟然是五个陈旧笔记本。
随手翻看一下,有原主人生活里的琐事和感悟。更多的则是读书笔记,和工作日程安排。
此外,还有很多奖状、奖章,从毕业证书、职称证书到荣誉证书。
但最关键的,是在这些东西最下面,还有一个用报纸和塑料绳,捆扎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宁卫民上手一拿就知道有门儿了,因为沉甸甸的硬物,能感觉到是金属类的东西。
等到这次打开一看,哇塞……
还真的让他满心欢喜,得偿所愿。
敢情报纸里闪出了大片绿色的锈色,绿的底下是暗中带黄。
再拿到光亮处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对两尺高仙鹤造型的蜡钎。
这是佛前五供的一种,仙鹤嘴里衔着一朵莲花,花中有蜡芯。
拿在手里一掂,楞沉楞沉的,每个至少三斤多。
光当碎铜卖,怕就得值个好几十块!
再看做工,虽然是晚清特点,超不过道光去,年份上没太大便宜。
可就凭仙鹤两只眼睛镶嵌了料活儿,又是单腿儿而立的特别造型。
就知道这必定是大户人家专为老太太做寿所定制的物件。
尤其又是成龙配套的一对儿,不缺什么也不少什么。
宁卫民保守估算,这对铜蜡钎按照整铜件儿算,怎么也得值个一百八,二百的。
这还是官方收购的价码,要弄“鬼市”上卖去,上三百也不是不可能。
说真的,这玩意主要就是占了材质便宜了,谁让这年头的瓷器还没那么值钱呢。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玩意是黄杂铜的,要是紫铜的就更好了。
宁卫民心里这个美啊。
在床底下淘得了这个宝贝,实属缘分。
由于笃定了凭这对东西已经满可以过师父那关了,便小人得志般大呼小叫,开始张扬。
“老爷子,您快来??嘿。看我找着了什么好东西了?”
“您还记得头两年我跑大北窑吗?当初,我是靠紫铜发的家,后来又是靠捐献那个青铜器得了工作,如今,我又是捞着了这对黄铜的仙鹤灯。”
“这邪性不邪性?说明什么啊?说明人的命,就是天注定啊。我给我自己算上一卦,我这辈子恐怕就是跟铜器有缘啊!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胎里带的运势。”
康术德任凭宁卫民口放狂言,虽然拿着这对蜡钎仔仔细细好一阵的端详,却实在懒得理他。
最终看完了,只念叨了一句,“瞧给你美的。切,整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就放下东西,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宁卫民闹了个没趣儿,他自己既然没充分的真本事做底气,便不敢再行招惹老爷子。
也就只好拿着这对仙鹤蜡钎跑屋外边自己个儿把玩欣赏去了。
可事儿还就是这么绝。
就在他才刚冒上两口小烟儿,看着自己的初步收获,美滋滋琢磨着。
这俩玩意好像摆在“坛宫”挺合适,今后每月又能多个五块钱租金的进项,满可以的时候。
屋里的康术德在大衣柜里也有了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