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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玉京在台上怯怯的向汪然明盈盈一拜,汪然明站着微微欠身还礼。

卞玉京下到后台来,影怜揣度宛君今日忙碌,暂且照顾不了玉京,便迎上前去。

玉京眼波盈盈,扑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那妇人搂住玉京,款言道:

“我儿,苦了你了!”

玉京抬起头来,眼泪似乎已在她母亲的雪青棉袄上擦干了,莞尔一笑道:

“娘,我第一次登台,激动呢!”

影怜见她有母亲安慰,正待离去,玉京却发现了她,对着她一笑!

影怜便也站住对玉京点点头,玉京母亲也瞧见了影怜,柔声道:

“我儿,去吧,你们姑娘家好说话!”

两人面对着一礼,影怜抢先去握着她手道:

“我姓杨,名影怜,玉京妹妹是哪里的?”

玉京羞涩谨言,影怜见她瘦怯娇柔,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二楼楼梯转角有两椅一几,影怜便带玉京在这里坐了,款言相慰。

卞玉京原是随母亲从苏州作问梅之旅,她母亲听闻松江有此盛事,岂能错过这名扬江淮的机会,便一力撺掇,早早的替她准备了。玉京原胆怯,又受此羞辱,幸而影怜是妙语之人,不多一会,玉京的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方才那一段高腔,真难为你唱了。”

“我小时候学过一阵儿弋阳腔,我这样唱真的好吗?”

影怜赞道:“真的好,不骗你。宛君姐也唱得好,方才我还看到她点头赞你呢!你在松江要待多久?若多留一些时日,我们可以办盒子会。”

论起来,影怜也不过十四周岁,豆蔻少女之间,绵绵细语,喜欢热闹倒是相通的。

玉京抿嘴一笑,嘴角还有一丝羞涩,眼中却现出好奇的憧憬:

“我只听闻南京秦淮河姐姐们的盒子会争奇斗艳,松江也有吗?那我等盒子会完了再去南京,姐姐你去不去?”

影怜心道,这便是有母亲的好处了。

“金陵自古繁华,我也想扁舟一叶游历秦淮。今年暂且要留在松江,你若在南京常住,我以后来找你呀。”

一开始玉京言语寥寥,影怜婉转款言,玉京便忽然谈辞如云了,倒让影怜惊讶,这一聊起来便十分投机了,忽然听执事唱到:杨影怜,琴、《梅花三弄》。影怜赶紧别过玉京上得台去。

影怜穿着紫薇绸玉色织锦缎滚边的长褙子,窄窄的衣裳窄窄的袖子,妃色留仙裙,长身玉立;鬓边两朵红梅,越发衬得眉目如画。宛转玉步,早已有人啧啧赞叹。

影怜移步琴桌前坐下,轻触琴弦,琴音弥漫开来。

随着琴音,恰如缓步深入梅林之中,霎时仿佛见雪地寒梅,枝头间露出点点花苞,挂着露珠儿,神色可人;恍然又似见到梅花在风中傲立,奋力的睁开眼睛,露出浅浅的微笑;风雪来临,摇曳的身姿始终不改清丽的容色,依旧颤颤的却也是稳稳的站在枝头上……

一曲终,场中静如深林,旋即几处窃窃私语,几处掌声。

单是琴声,的确不出彩,座中风雅之辈,识得此曲妙处者,也并不多,然有所觉者,皆拊掌大赞!

汪然明是个懂行的,心中叹道:

不系园若有如此琴声,方不负“十二宜”之名啊!

然而琴声中铿锵之声不绝,似乎是心有不平,才有傲斗寒霜的坚决;末调满怀惆怅却在转合之余露出不加掩饰的豪气!

汪然明复又端详一下这个琴艺卓绝的小小女子: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娇小瘦削却盈盈傲立,果然是雪中寒梅差可拟。

琴为心声,这样的年纪,将这情绪复杂的曲子演绎得令人感佩,心中又有多少苦处才能为之?而这一丝豪迈之气又让汪然明诧异:

女子有豪迈之气,绝非寻常!

汪然明提笔在扇上勾出红梅,写上杨影怜三字。

影怜见厅中众人之举,蓦然明白了宛君的深意:

即便如寒秀斋这样只以才艺货卖于人的地方,在这里举行的品藻花案,姿色、打扮、曲风、笑颜等才是品评的根本,她所求的只以诗文取胜,希冀的以诗文与士人相交的想法,在品藻花案,是不可能的!

宛君出场压轴,豆绿的广袖宽袍,灵动飘逸,行动间牡丹花纹若隐若现,底下露出大红的裙裾,鬓间珍珠衬得眼波流转、顾盼有光,款步走来便已引起阵阵喝彩!

宛君今日唱的是《占花魁》,影怜也是第一次听这支新曲。

“春到花重丽,云开月再圆;明珠归合浦,美玉种蓝田……”

一开口便听场上一片叫好之声,宛君的声音天然带着一丝柔软、一缕娇媚,音色中又有一丝让人愿意深享其中的笑意,影怜听来只觉自己的身心皆随她嗓音而去……

宛君名扬江淮绝非是靠人捧着,那眼角眉间的万种风情,浅笑微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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