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见屏风后头开始窸窸窣窣的人走来走去，便知道摆早饭了，忙微笑着起身来搀老太太道：

“我也难得来给老太太请安，今儿倒巧了，正好伺候老太太用膳呢！”

老太太歪着头看着她笑道：

“你如今是李工部家的管家奶奶，难得你想着我，一早冒着雪来看我，还给我做了这些东西来，那样好针线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跟我一起吃罢！”

那妇人弓着腰身搀着老太太诚恳的道：

“老太太可折煞我了，我原是伺候老太太惯了的呢，还让我伺候一回吧！”

老太太笑对旁边媳妇道：“把那个海棠几子搬过来，让你李奶奶坐在我旁边！”又对李贵家的道：“这你可不能推了！”

那妇人连忙道：“那怎么好？老太太……”

这妇人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当初放她出去自己择人成亲，谁成想舒章家的管家奶奶时常在两家走动着送礼的，早看上了她，忙忙的着人求亲，说给儿子李贵做了媳妇，如今她公婆已老，他两口儿倒接了这管家的差使。只是她不忘旧主，时常回来请安，两府里本来常有来往，她便往往自认了这差使，寻常走动得多些。近日见天将寒冷，又如往年一样，亲自给老太太做了灰鼠暖兜、手炉套子等冬日所用的东西。谁知今晨见忽然下了雪，忙忙的送来了就要回去的，谁知回事的人声调高了些，被老太太听见，便请她进来吃了早饭再去。

当下老太太嗔道：“你再这样我可恼了！”

李贵家的见老太太故作怒意，也不敢太拂了她的意，忙笑着应声道：“是！是！”

辕文等老太太落座，动了筷，又让了李奶奶，便忙不迭的端着一碗芡实粥，几乎要把碗扣在脸上，筷子还在碗里搅得“嗒嗒”响。

老太太叹口气道：“文哥儿你忙什么？慢点吃！””

辕文“嗯嗯”的应着，夹了两筷子鱼酢就着粥，一口气吃完了，放下碗筷道：

“老祖宗，孙儿去上学了！”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老太太忙道：“慢着些，哎，真是个孩子！”

李贵家的放了筷子笑道：

“哥儿这般用心读书，真不容易！哥儿常常的都是和陈工部家的少爷和我们少爷在一起，外头还给他们三个起了个号叫做什么‘云间三子’，老太太您就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等着享孙子的福罢！”

老太太听着高兴，呵呵笑道：

“多承你家少爷照应着，这孩子跟着他们，还真是有进益呢！”

秀屿笑吟吟替老太太夹了一个饺儿到面前的珐琅彩的小碟子里道：

“老太太早上不喜欢吃油腻腻的，这水晶饺儿是乌鱼馅儿的，老太太尝一尝？”

老太太点点头儿，又让李贵家的，秀屿也夹了一个给李贵家的，她忙站起身道“不敢！”秀屿笑着按着她手臂让她坐下道：“在李奶奶跟前我是小辈，李奶奶快别这样说！”

老太太也笑道：“你只管坐着！”

今日李贵家的来，老太太虽是高兴，却似乎心中有事，也只吃了小半碗粥，两个饺子一小块桂花糖糕也就下来了。

众人见她坐着沉思，也不敢言语，半晌老太太忽然问道：

“文哥儿在外头要花钱可是谁管呢？”

一个媳妇回道：“哥儿在外头若是使点小钱，跟着的人每日都有带着几串，若是另外有花钱的地方，都是叫跟着的人回来账房里取，一个月算一回报到官中的账上。如今外头账房是余信管着！”

老太太点着头道：

“嗯，把他叫来。”

一时一个四十开外的穿着褐色棉袍的男子来门槛外磕头回话。

老太太便问道：“哥儿这两个月可有在外乱花钱？”

余信翻着手里账本道：“哥儿这两个月总共支了三十二两银子，最大的一项使费是二十两，是在府前街王家古董行买的一套金石玉竹等做的新奇的酒具，其余都是笔墨纸砚的花销，总共是十二两。哥儿买的东西都是账房的人去买回来的，先由哥儿去看好了说了价，回来的人说，并没有被人坑骗，酒具和笔墨等，都送到南园去了。”

老太太笑着对李贵家的道：

“瞧见没，人家请他喝酒，他只管拿杯子去！呵呵，这一二年想来也叨扰你家少爷不少，那些笔墨纸砚的，想也是送给几社朋友的，送这些倒是不错！”

李贵家仍旧陪坐在搭着银红撒花椅搭椅子上，微笑比划着赞道：

“哥儿人情是好的，买笔墨送朋友，自然也要上好的，听得说一个什么香和着做出来的墨，那么一小块，啊哟，好金贵东西，也值得一两银子呢！”

老太太呵呵一笑：

“人家翻山越岭的找了好材料，费尽了心思，又要好看又要好用，岂有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