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城朝雨浥轻尘,宅舍青青柳色新。
一场春雨一场暖,戴城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嘈杂的早市上,一名年轻人仰头喝干净碗里的面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张大叔,再来一份杂碎面带走,碗等晌午给您送回来。”
“不急,明早带过来就成。”张大叔麻溜儿地盛出一碗素面,又浇上了两大勺汤汁杂碎,端至年轻人面前笑着道:“多加零杂碎,帮我给楚老问好。”
“谢谢张大叔,那我先走了,您忙。”
年轻人接过面汤,爽朗地笑了笑,径直走进胡同,七拐八绕后进了一处青石院。
“楚老,起床吃饭了,今买了您最爱吃的杂碎面。”
“唔……放桌子上吧,老夫再睡一会儿。”
楚老完翻了个身,夹着被子又沉沉睡去,王封无奈地摇摇头,将面放在桌子上,自己则取过一卷竹简低头看了起来。
“好香,杂碎面的味道!”
直到正午时分,楚普才悠悠醒转,抽动着鼻翼走到桌前,见桌上摆着一碗杂碎面,瞬时双眼放光,拿起筷子三两口便将其消灭殆尽,连汤渣都没有留下,吃完后不忘拍着肚子抱怨道:“面有些坨了,下次记得过一遍凉水。”
“放了三个时辰,过十遍凉水也没用。”
楚普老脸发烫,讪讪开口道:“下次记得早一些叫我。”
王封懒得与其多言,这句话楚老已经了半年,却没有一回能够成功从床上爬起来,老宰贪吃,楚老嗜睡,想自己堂堂大周王室后裔,麾下除了这两名奇葩老者,竟再无一人追随,实在是过于凄惨。
楚普脸皮虽厚,但见王封已起身收拾碗筷,也不好意思再做狡辩,拿起竹简翻阅片刻:“这卷兵法公子可已读透?”
“背倒是都背下来了,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是否悟透还需要在战场上检验过后方可得知。”
楚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颔首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此言善极,当初老夫带你游历诸国,存的便是这般心思。”
王封手下动作一顿,思绪飘回到了半年之前。
阳江村内,褒家祖宅。
王封轻轻抚摸着褒姒用过的每一件物什,最终手指停留在一面铜镜上,迟疑片刻后将其收入行囊,抬眼扫过屋内的布置,毅然决然地锁上大门,跟随楚普踏上游历之路。
严冬腊月,四面透风的茅屋内,一名老妪正仰面躺于杂草之上无力呻吟,她十六岁成婚,三十岁时丈夫死于兵乱,二人膝下育有五子,尽皆被征入伍战死沙场,最的儿子战死时不过一十四岁,军部发下的抚恤金经层层剥削后,到老妪手中仅剩下半串铜钱,在肉食者眼中,这半串铜钱不过是一顿饭食的花销,但对老妪来,这半串铜钱,却是她五个孩儿的性命。
寒风猎猎,波涛汹涌的黄河边,一群淘沙人正身背竹篓探入刺骨的河水中,前方战事吃紧,他们虽不必上阵拼杀,却需冒着生命危险泡在河水中,一斗一斗地将沙子舀进背篓,运至前线修筑军事掩体,一阵狂风吹过,河水掀起滔巨浪,几名离岸较远的淘沙人瞬时被卷入水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而余下诸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默哀片刻后便重新走进河水中,继续着手头的活计。
爆竹声中,固若金汤的商丘城内,一名独腿中年人正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油污遍地的巷子里,听着远处宫殿中传来的阵阵琴音声乐,缓缓闭上了双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曾是宋军校尉,在战场上亦是以一当三的勇士,本以为能够靠战功平步青云,却残酷地发现,对于没有出身的平民百姓而言,任你如何骁勇,校尉一职已是极致,而对于世家子弟来,即便是大腹便便的废物,也可轻易出任军中要职,他的这条腿是在与楚军的厮杀中断掉的,退伍后不但没有享受到英雄的待遇,反而被城中差役嘲笑为不敢战死沙场的懦夫,郁郁寡欢多年,终究没能跨过这一次年关。
……
这只是王封随楚普游历中所见所闻的冰山一角罢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诸生皆棋子,连年的战事对当权者而言不过是一盘棋局,阵亡的将士也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胜败皆可笑谈,两国国君上一刻还在战场上兵戈相向,下一刻便可以为了利益于酒桌上把盏言欢,但阵亡的将士却早已化成一抔黄土,再也不能复生。
上一世过得太苦了,这辈子王封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一次,他若热衷权谋,无论是随卫侯平叛反逆,还是随重耳回国夺位,都可以轻松地踏入朝堂,可他不想,他只想守护住身边之人,但就是如此卑微的愿望,亦在褒姒被夺走的那一刹那破灭。
游行诸国,看遍众生疾苦,他觉悟了,这是乱世,要想守护住在乎的一切,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历史既然选择了他,他便有责任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名头吓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