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长安内发生的事,让老程很受震动啊。
他现在请的是苏大为,但又不仅仅是苏大为,更是苏大为背后的武后。
程知节,有些怕了。
虽然说不清是为什么,但苏大为就是感觉到,这位大唐的混世魔王,一身浑不吝的老将军,心中确实多了几分惧色。
“阿弥,你与处嗣兄弟相交,那么我便厚着脸做你的长辈。”
程知节斟酌着继续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次征西突厥应该就是我老程最后一次为大唐出征了。”
“阿耶!”
程处亮和程处嗣两兄弟不禁大惊失色。
“阿耶你身子骨还硬朗”
“两个兔崽子闭嘴,再聒噪老夫把你们扔出去!”
程知节一瞪眼,程处嗣两兄弟立刻闭嘴了。
积威之下,哪敢再乱说。
程知节扶着桌子长叹道:“这天下,哪有永远不老的人?我老程,为大唐东征西讨了一辈子,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人前虽然看起来还精神,但我自己知道,那些都是强撑的。
军中之事纷杂,以我现在的精力,已经捉襟见肘了,只是有赖陛下信重,许我以大总管之职,所以强自振作,不敢稍有懈怠。”
说完,他借着举杯的动作,又缓缓喝了一口酒。
苏大为默默的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开头说的都是场面话,真正的戏肉,还在后面。
程知节找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阿弥,我命你去金山南面刺探军情,你该不会怪我吧?”程知节突然说了一句。
这句话,不但令苏大为诧异,就连程处嗣和程处亮两兄弟,都是大惑不解的看向程知节。
身为大总管,但下军令就是了,何须向下面解释?
更没必要请苏大为喝酒,搞出这么大阵仗来吧?
古怪,实在是古怪。
苏大为微微一愣,诚恳的道:“身为斥候营副营正,此乃份内之事,大总管多虑了。”
“嗯,那就好。”
程知节举杯,向苏大为示意,两人又喝了一口酒,程知节才继续道:“南面是西突厥的势力,到那边,一切要靠你自己,要多多小心。”
“属下知道。”
“年轻人就应该有朝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你现在这般,如初生之虎,不畏危险。”
程知节似是想起了往事,脸上焕发出神彩,摸着胡须道:“我还记得那盗贼横行乡里,我组织起一支队伍护卫乡民,后来瓦岗寨兴起,我又投靠了瓦岗
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还好像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大总管”
“阿弥,你知道驭下之道吗?”
“驭下?”苏大为感觉有点晕,好像程知节的话题一直跳来跳去。
“驭下,便是用人之术,太宗在世的时候,最擅于发现人才,我记得当年征高句丽回来,太宗便曾对薛举说过,不喜得高句丽,而喜得良将。”提起唐太宗,程知节脸上现出神往之色。
“太宗用人之道,是我一直敬佩的。
太宗用人以专,让专长的人做他们擅长的事,比如魏征果断敢言,太宗便任用他为谏议大夫。
太宗用人以长,曾说过仁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拱角,无曲值长短,各种所施。
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将无弃才,明主无弃士。
不以一恶忘其善,不以小瑕掩其功。
太宗用人以信,在太宗征高句丽时,房玄龄受命在朝辅政,有人离开长安在太宗面前密告房玄龄谋乱,太宗对告密者立杀之,对房玄龄信而不疑。”
苏大为叉手道:“谨受教。”
程知节这番话,完全是一副长辈指点后辈的口吻。
苏大为也得摆出端正态度来。
当然,太宗这些用人之道,都是真的。
苏大为还知道一件关于契苾何力的旧事。
契苾何力是大唐有名的蕃将,原为铁勒契苾部可汗,率部归顺大唐,受太宗重用,授左领军卫将军。
贞观十六年,太宗派契苾何力回凉州省亲,并安抚其部落。
当时九姓铁勒之一的薛延陀势力强大,契苾何力部落想归附薛延陀,契苾何力十分震惊的说:“大唐天子待我们如此厚恩,为什么还要叛离呢?”
契苾何力部落的人将其捆来送到薛延陀,扔在真珠可汗乙失夷男牙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