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见状大惊，立时从里屋冲出来，一把抱住黎萧。

“夫人千万保……”

“重”还没出口，黎萧转身一巴掌便将她扇倒在地。

青箬鬓边金雀钗飞落门边，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也摔得粉碎。可笑黎萧竟然还没事人一般，走到她身边扶起她，捧着她的脸一个劲儿的问疼不疼。

“疼不疼，你说句话呀！”

她问得急了，便冲青箬大喊。

丫鬟眼圈憋得通红，只当自家姑娘又像出阁那日一般发了病。

要得好声好气地劝着，万不可拧着来。

于是婢子强颜欢笑，握着黎萧的手说：“奴婢不疼，娘子仔细自个儿的手。”

黎萧被她这么一提醒才觉出自己手上又辣又麻的痛觉。

是的，这个梦里万事万物都很真切，便是疼又如何，不疼又如何？反正她就是醒不过来。

想到这一点，黎萧抽回自己的手，提起雪白的流仙裙，大步迈出院门。

看来不用些极端手法她怕是不行了。这地方毒药没有，匕首难找，白绫也是绝计挂不成……她隐约记得这府里有个现成的高台。

也罢，不跳都对不起自己这身飘摇又仙气的衣裙。

于是她凭着模模糊糊感觉一路飞跑出门，至于身后有多少人跟着追赶，她不管，七拐八绕，直至跑到那高台下。

高台用青瓦白墙砌成，阔气地像一座小城关。

正门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黎萧看不懂的大字。

她三步做两步登上“城关”，站上堞垛，底下追来的姑娘们见状便被吓晕了三成。

登高本是要自尽，可一眼望出去的壮丽景象立时便将她俘虏了。

枫叶金，玫瑰红与茄瓜紫的云霞披在天际，暮色下坊市连片，屋舍整齐。乌瓦黛墙绵延千里，一眼无尽。古时只有富裕的人家里才能点得起灯，这城里却到处闪烁着黄豆般的烛火，星星点点，如若浩渺银河。宵禁的钟鼓从远处缓缓震荡开来，带着浑厚久远的力量，一圈一圈传响，将整座城包围其中。

黎萧听闻，所有心神为之震撼。

对于这座城池，她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是个古老的传说，此时却分明触手可及。

长安。这里是长安！

这里是王维“九天阊阖（g，同昌；he，同合）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mian同免；liu，同流）”的长安！是杜牧“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的长安！是李白“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的长安！

是长安呐！

“很美吧？”

黎萧在沉醉中无意识地点点头，半晌才恍然惊觉背后有人。

回头看说话那人，正是方才在院里见过的徐山槐。

他站在黎萧身后三步左右的地方，距离不近不远。

近了是怕吓着黎萧，远了又怕出了意外，来不及援手。

“君渺在府中时也爱来此吹风打望。胜业坊靠近西市，等到上元灯节时烟花缭乱，灯火通明，满目璀璨。除了皇城里那几座金阙高台，便只有此地景致最佳。少夫人可喜欢？”

徐山槐的嗓音温文和悦，如三月春风拂面，却说得黎萧心潮澎湃。

她深深地点了点头，赞许的不是这台阁，而是这台阁伫立之地——古今多少迁客骚人，魂牵梦萦，只为在这地方实现人生抱负。

可转念一想，她又懊恼不已。

大好风光，偏偏在自己着急离开的时候遇上。

黎萧恨地直跺脚。底下侍女又晕过去三成。

“少夫人，上面风大，若是一个不慎可就看不见长安了。”

徐山槐缓缓走近，伸出手准备牵她下来。

她拒绝，矮下身背对长安而坐，两只小脚悬在围栏上一起一落地划船。

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容貌刚刚长开，玲珑小巧鹅蛋脸稚气未脱，眼神里的光华却仿佛被什么遮掩，旁人只能看见她眼潭里朦胧漆黑的一片。

她身子骨娇小玲珑，尽管这样坐在六尺高的围栏上也只比徐山槐高不到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