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早已不是清晨的绵绵细雨了。
景德镇城南的红梅岭,溪水开始变得急促、泛黄,鸟儿都躲在树窝里不再鸣叫,除了熙熙的雨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嘀踏嘀踏,嘀踏嘀踏……
突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寂静的山林,惊飞了早已淋湿的鸟儿,林中的泥巴路被踏出朵朵泥花,它们在空中枯萎,然后四分五裂,溅在杂草上。
马背上的男子身穿蓑衣神情激动,时不时看向怀中的包裹,就像呵护襁褓中的婴儿那般小心翼翼。
很快,男子便来到了半山腰,视线开始变得开阔起来,一坐坐窑洞依山而建,有的即便在这雨天也还在生火烧窑。
窑洞里的工人看到来人后,都热情地冲他招了招手,男子也挥手示意,但却没做停留,他骑着马继续朝不远处的一个木棚奔去。
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后,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后对棚里喝酒的老人弯了弯腰:“师父。”
“老二来啦?外面雨大,快进来!”老人背靠长椅,一手拿酒,一手抱着个女娃,素色衣服上还残留着些灰。
徐广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看着老人怀中的小姑娘,笑着说道:“小芸怎么也进山里来了?”
“小芸要学烧窑!”
小姑娘才六七岁,认真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大人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爱,徐广顿时就被逗乐了,蹲下身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问道:“那你烧出窑来了没?”
“废话!”小姑娘得意地挤了挤眉头,用不知道跟谁学来的粗话顶了徐广一句,随后又把老人手中的把玩着的茶杯抢了过来,“喏,这是我昨天烧出来的。”
徐广接过小瓷杯,表情不由呆滞了一下。
这小瓷杯虽然不是很圆,表面凹凸不平,但不管怎么说,它是成形的,甚至连釉和花纹都上了……
她才不到七岁啊!
“哈哈,吓到了吧?”老人看到徐广惊讶的表情,也得意地摸了摸胡子。
“这真是小芸自己烧的?”
“那倒不是,她捏的胚上的釉,窑子里火这么大,我哪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进去烧?”
“……”
徐广撇了撇嘴,心道你只是帮她放进去然后取出来,这和她自己烧有什么区别……
“唉,我是老咯,以后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只可惜你小子整天捣鼓那些奇技淫巧,浪费了从我这学来的真本事……除了指望小芸能快点长大,学多点本事,我还能怎么办……”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但徐广却知道他这是在指桑骂槐,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取下怀中的包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的青花瓷壶递给老人,问道:“师父,您看着瓷壶……”
老人接过瓷壶,稍微转了转后,立即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随后表情变得格外严肃,目不转睛地观察和敲击着瓷壶。
“这……这不可能……方形瓷壶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光滑平整……这是怎么拉出来的胚?捏胚不可能捏得这么完美!”
老人不可思议地低喃着,他也不问徐广,而是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鉴赏着。
小芸看到老人的反映,原本还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瓷壶,但毕竟还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见两人都不理她,便自顾自地玩起了徐广刚刚脱下来的蓑衣,穿在身上在外面玩了起来……
老人毕竟是徐广的师父,在整个景德镇都是排得上号的陶瓷工艺大师,他研究了足足一炷香的时候,然后终于发现了点什么。
老人闭着眼在瓷壶的腰线处抚摸了数次后,开口询问道:“这是……合缝线?”
徐广笑了笑:“师父果然是宝刀未老。”
老人冷哼了一声,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格外凝重:“有缝合线,说明你用了模具,可是模具……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细瓷出来?”
“因为我用的是……”徐广正准备说出答案,但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师父恕罪,这是别人想出来的方法,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就说出来……”
徐广话还没说完,老人便摆了摆手:“你这孩子,也算是有点原则,师父没有看错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咱们手艺人,哪怕是丢了手艺也不能丢了底线、坏了规矩!”
徐广连忙拱手,单膝跪地:“谨记师父教诲!”
“嗯……也罢,也罢。”老人扶起徐广,然后把手背在身后朝外面走了两步,仰头望向天空,棚檐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徐广理解师父话里的含义,但他没有回话。
此时的小芸正穿着宽大的蓑衣,在雨中玩得不亦乐乎,另一边的窑洞里有个妇人看到后,叫骂着跑了出来,看样子是担心她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