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诵经的声音停了。那道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里头传出飘渺轻盈的烟雾。一道阳光投入了灰暗的大雄宝殿,霎时间照亮了佛前。金光灿灿的大佛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穿白衣,面色俊朗。周身烟气弥漫,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烟波漫流。
陈溪禾在偏殿的后面探出了头,定睛一看,出来的居然是常清远。
姜虎眯着眼看着眼前人。寒淡如孤梅冷月,好似谪仙。就是不知道里子和这身皮子是否如一。
常清远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沉静地看着姜虎,说:“姜大人,拦路乃无奈之举,干爹喜静,不喜身侧有旁人打扰。”
“好一个不喜旁人打扰。难道你织造局所到之处,旁人都需要退避三舍?拦我,你——敢吗?”姜虎两步上前,直直对上常清远的眼睛。
这双眼睛,寒如深渊,纵使一身好皮相,也挡不住里头的阴鸷。
姜虎有些愣神,转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常掌印,今日的事情我会一字一句的说与尚书大人,这日后嘛,咱们好好分说分说。”
“走。”
姜虎一声令下,身后的带刀军士全都随之退了出去。
陈溪禾躲在一边暗凛,刚刚那个眼神,阴郁且疯狂,竟像是顷刻间变了个人。
“跟上。”常清远扫了一眼端着贡品的仆从,冷冷丢下一句。
“是。”
陈溪禾瞅准时机迅速闪进队伍,因为低着头,错过了上头那道了然的眼神。
陈溪禾跟着仆从鱼贯进入殿中,两旁列着盘腿念经的两排和尚,昏暗的大殿中间跪着一个人。孙奎缓缓抬头,在一旁小太监的搀扶下慢起回身。
“东西呢?”
陈溪禾立马打起精神,上前躬身敬上:“大人,画在此处。”
“三喜,拿上来。”
扶着孙奎的小宦官随即到陈溪禾这里取了画盒,恭敬地举着。
陈溪禾退至一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孙奎一脸虔诚地接过画,高高举过头顶,低身俯拜。头上是金灯熠熠,烟香袅袅。再往上,一座释迦牟尼金像不动不破,尽显慈悲。
隆隆的念经声再次于耳边响起,像是闷雷一般倒灌于顶。
陈溪禾不大意外。大庆朝如今的皇帝尊佛,下面的人也大都效仿,自是真心假意都有。但唯独宦官这个群体不一样,他们极为热衷烧香拜佛,敬奉香火,完全是个人意愿。
至于是否真心——这不重要。
好比佛前恭敬的孙奎,每一次向佛祖的低头,熟知是真的拜神,亦或是拜那无尽无止的欲望。
突然,陈溪禾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是小夏。
她有些意外,正准备低下头,却看见小夏无声启唇说了句:“过来这里。”
陈溪禾心念数转,点了点头,提起裙角轻挪过去。
“刚刚那和尚说,这大殿内诵经时女子不能停留太久。师傅让你出去,不必在外面等候,直接去长安大街上的松泉斋取一方砚台,之前就定好了。”小夏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你只需给店家看这个,自然有人拿了东西给你。”
意思是,让我去帮他取个东西?就这么简单?陈溪禾还在揣测,小夏凑近又说:“若是松泉斋对面的永兴茶馆人不多,也可进去买盒八珍糕回来。这是师傅说的。”
陈溪禾了然,接过锦袋,说:“这寺里距城中有些距离,可能得用些时辰才能回府,我怕府中不知内情,被管事婆婆惩罚。”
“这你就不必担心,我自会和府里交代。”
陈溪禾点点头,转身朝着看过来的常清远福身行礼,进而缓缓退出了大殿。
*
陈溪禾站在长安大街口数着银钱,转而交付到一个大叔手里。看着大叔载着干柴的驴车摇摇晃晃地走远,她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衣裙,抖起了一小阵灰尘。
寺庙下山的路可不短,那两父子坐轿,仆从可是徒步啊!之前上来的时候就费劲,再走下去还赶时间,谁受得了啊!得亏半路遇上个拉柴的农户,不然就得硬走,甭管那腿肚子打颤了。
陈溪禾一路问着到了小夏口中的松泉斋,提起裙角迈了进去。
“这位姑娘,要买些什么用的东西。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笔墨,你可细细挑选。”店内的小伙计一见有人,立马笑着迎上来。
陈溪禾笑着说:“劳烦小哥去请一下你们掌柜,我受贵人所托前来取个东西。”
小伙计上下打量了陈溪禾一番,瞧着她乌发如同丝缎,肌肤玉润,像是个娇小姐,但身上又穿着婢女的衣裙,一时有些糊涂。他挠了挠头,转身往里走。
“你等等,我去叫掌柜的。”
少顷,里头走出一个蓄须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微微打量着陈溪禾,笑着拱手招呼道:“这位姑娘,不知是受何人所托,又要取何物啊?”
陈溪禾上前行礼,说:“掌柜的好,我家主人让我来取一方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