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秋风微拂,明月当空,月华撒落在卫府,给卫府笼上了一层银纱。
卫晴今儿见到了广阔的书法世界,在那一刻,那女道的笔下,居然能变幻出这么多的字体、书法,甚至还有那么多的风格。
她已经赏了两个时辰的茶,还是瞧不够,每一个字都值得她细细地品味。
今晚是捧画值夜,也撑着纱灯进了屋中,“女郎,夜深了,早些歇下罢。”
“捧画,我决定了。”
捧画唤了声:“女郎。”似在惋惜,又似在支持,一声女郎,带着繁复的情绪,“女郎真的决定解除婚约了。”
“是,我要解除婚约。今日在明月观,崔行首寻到我的事……”
卫晴阖上双眸,不愿去想这场面,原本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没想到崔行首竟能打听到她的行踪,还寻到了香客房。
崔嫣儿支走左右,跪在她的面前,哭着请她成全自己与孔敬的情缘。
“卫女郎出身名门,身份高贵,嫣儿不敢与你争,只求卫女郎能让我在孔家有个立身之地……”
声声是泪,句句是情,一步错,步步皆不同。
在那个片刻,她很生气,甚至拿定主意,就算是嫁到孔家,也只与孔敬做一世名义夫妻。
出家、嫁人?
她想维护卫家的名声,可她遇到了女道,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做女道有何不好?她也可以活出另一种样子。
既然崔行首要嫁孔敬为妇,她就放手了吧。
她不屑与一个乐坊女子争宠夺爱,与其有这心思,倒不如用在钻研书法丹青上。
捧画道:“崔行首许是背着孔郎君所为,定不是孔郎君的意思……”
卫晴定定地看着捧画,“你喜欢孔郎君?”
“女郎……”
卫晴将视线从捧画的身上移开,“你与捧书都盼着我嫁他为妻,这样,你与捧书都有机会做他的姬妾,是不是?”
捧画垂下脑袋。
卫晴道:“你们想跟他,那是你们的事。我想嫂嫂是很乐意帮你们的,但是,你们莫要将念头动到我的头上,我卫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你们尽忠,我还能为你们谋划一二,但若你们心生叛主、害主之念,休怪我翻脸无情。”
她一挥衣袖,双眸里掠过一道寒意,“退下罢,不必侍候了。”
“喏。”
孔敬有何不好?身世好,长得好,才华亦好,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郎君,当朝的公主、郡主、县主里头心仪他的不知几何,便是与他为妾,恐怕也会抢破了头。
女郎居然生出了悔婚之意,她不嫁孔敬了,就因为今儿崔行首来找她。
崔行首就算入得孔家门,那也是侍妾,哪里能威胁她的地位。
捧画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屋里。
捧书传出匀称的呼吸声,已然进入梦乡。
卫晴无法入睡,心地将茶收卷起来,又心地揣入怀里,借着夜色她心地离了自己的阁楼,站在书房外,看到了书房的烛火。
烛光映衬出卫裟身影,他还在练习书法。
“祖父,卫晴想好了,愿与孔敬悔婚退亲,出家做女冠,请祖父成全!”
屋里的人微微一凝,“你真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
“就跪在外头吧,今晚的秋风正好让你冷静冷静,亮之后,若是你的决定未改,我便令你父兄前往孔家解除婚约。”
“谢祖父!”
卫晴长身而跪,脑海里全是那一百个茶字,如此美妙的书法,如此多变的字体,这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就算是祖父。他会的字体书法最多是其间的三成,可那女道却能在三寸香里写出一百种字体与风格。
她一定要拜女道为师。
以前对出家有所畏惧,但现在她不怕了,她在红尘之中寻到了新的目标。
其实,如女道那般的生活,又何偿不可。
夜风很凉,可卫晴的心却是热的。
书房的灯火熄了,卫晴还跪在外头。
色微明,有打扫的仆妇清扫庭院,当她们迈入书房的院门,看到跪在中央的卫晴,大吃一惊,卫晴受了风寒,鼻子很塞,可是她却得前所未有的头脑清晰。
她的阁楼里,捧书、捧画起来时,发现她不在,吓了一跳,当即四下寻人,却听府里的仆妇议论,“三女郎在老太爷的书房跪了一宿。”
“唉,三女郎请求老太爷为她解除婚约。”
“我听都是那崔行首闹出来的,她将三女郎堵在道观,一个劲儿地要三女郎成全她与孔郎君。”
捧书、捧画的脸颊一片煞白。
捧书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昨晚三更,她要解除婚约,我以为……就是她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