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通鼓时,北岸的琴瑟声糜才渐渐的消了下去,宝马雕车从这里驶离,去往京都城中巷陌人家。
红袖招里伙计们打扫着楼阁厅堂,四季一年总是这般,楼堂里扫把划过木板地面发出沙沙声,一盏盏的彩灯被取下,擦干净灯罩上被烟熏黑的地方,再又挂上去,好似闲庭静水,岁月无波。
二楼的一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院中的梅树,三点五点的梅花在莹莹若若的灯光里吐露着芬芳,这个时节梅花已显出颓势,花瓣也不像腊月里那般俊俏,倒像是老妇经过岁月折磨的嘴唇,皱皱巴巴。
青箬姑娘依窗站在那里,却是看的出神,此时节远没有到夜里吹风不觉寒的地步,可她竟真像是被梅花吸引住了,难道是在感伤万物零落之哀情?
屋内擦拭着桌椅的丫鬟看过来一眼,摇头叹出口气来,自家姑娘那里都好,却是有着嗔痴,这半天也没见丫鬟劝一句,显然是常这般的,已经习惯。
丫鬟擦完了桌椅,静听之下,外面也没有了动静,想来是外面的清扫工作已经完成,都去休息了,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又顺手拿起床边搭着的厚袍子,披在姑娘身上。
窗户被关,青箬姑娘只还站着不动,任丫鬟给自己披上衣服,竟似没知觉一般:“姑娘,这首词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一会叹气一会笑的”
青箬眼皮下垂看了一眼手中的词稿,不觉发出一声冷笑,此笑是对自己,应该早看一眼这词稿的,全被那曲谱引住了。
“姑娘早些休息吧,这几日当养好身子,争夺花魁虽然希望渺茫,但也该争一争的,不然姑娘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丫鬟铺好床铺,这般说着,青箬用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袍子,低声道:“知道了”
等丫鬟出去,才听见她喃喃声“是他写的吗?”
眼前似是又出现了赵文振的身影,青箬小时家境不错,也识得些诗书,虽不能做,却能读出个好坏来,这首词怕只有去岁传遍大梁的水调歌头能相一比,只是当时读时以为那赵文振便已是惊为天人的诗才,不想还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词来,果然京都之地卧虎藏龙。
红袖招争夺花魁的名额是青箬买的。
以红袖招现在的生意,完全支撑不了一场花魁争夺的消耗,本是无意参加的,只是这时青箬站了出来,以自出三万两银子,争夺花魁之位。
三万两想夺花魁不是不可能,只是要分在什么人身上,比如说放在秋水姑娘身上,还有几分的把握,至于青箬姑娘,在红袖招的妈妈看来,这银子跟打水漂没什么区别。
可这青箬姑娘愣是跟傻子一样,非得去参加这花魁争夺,其实红袖招的妈妈还是存了私心的,青箬来红袖招的时间甚短,却愿意拿出三万两银子来,与其说是去参加花魁的争夺,不如说是给红袖招做宣传,头里还劝了两次,后面便不劝了,甚至有些怕青箬后悔,每日只由着她的性子,这才有了赵文振三人来时这妈妈说看青箬姑娘愿不愿意见的事。
对于红袖招的妈妈来说,这个时候得罪像赵文振这样的三个公子哥不算什么,等青箬在花魁赛上露了脸,这般的公子哥怕是要排到楼外去。
而在于青箬,执意参加花魁争夺赛,还不惜拿出三万两银子,不是她脑子不好,有钱没地花,实在是有不可与人言的秘密,可能在活着的时候都不会放下此事,所以才这般想要在花魁赛上露脸,至于能不能夺得花魁,完全不是她在意的,只希望那个人真的在京都,希望能在上元之夜出现,希望看见自己。
只是这首词的出现,打破了青箬心中的规划,虽然只是一丝的波动,却已让她心中汹涌难耐,这次来京都她非了多大的勇气,以及失去了什么只有她知道,以为再不会有任何事能动摇她的心。
自己的目的不是找人吗?怎么起了夺得花魁的心?
青箬这样问着自己,苦笑一声,看了一样手中的稿纸,随手放到桌上,往床边挪去,神情淡然了许多,像是已经下定决心不为这等事乱了心神,自己可是极辛苦极辛苦才来到京都的啊,总要找到那人才算。
锦被覆身,暖意慢慢的侵上身来,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
从红袖招出来,赵文振已是放下了心,这绝对有八分的把握,要说青箬姑娘,真算是青楼中的一股清流,恰到好处的温柔,清纯的打扮,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
陆子玉在见到青箬本人后,也没有之前那么反对赵文振选她了,只是说青箬姑娘若只会琴技怕难以胜出。
赵文振含笑不语,心中已有裁夺,只要青箬姑娘能完美演绎自己送去的曲子,问题应该是不大。
孔知一路上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失了魂一般,跟在赵文振和陆子玉身后,一会笑,一会又神情严肃起来,唉声叹气。
临分别时,孔知知道二人谋划助青箬姑娘夺花魁之位的事,怎么也要出份力,当即拿出了五百两纹银,交给了陆子玉,这倒是让赵文振和陆子玉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