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太心思很重,总是不快乐,稍开心点,就立即能想到烦恼事,简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方初晴心想。不过她耳朵尖,又恰巧紫瞳把清单放回到匣子中,从她身边经过,清清楚楚听到紫瞳略带怨气儿地咕哝道,“老爷不回来就是快活日子。”
咦,这倒奇了。她来到沈府三个月了,沈老爷似乎真没回来过,只听说长居别院,到底老爷和太太是怎么回事呀?
只听太太转开话题道,“你们别当小小一场百日宴很简单,不过是招呼宾朋,宴请来客,其中的关节繁杂着呢。咱们沈府不比普通人家,无思无我是长房嫡孙,无思还是左师王世子,这宴席的规模和菜式,太清简了不合身份,太奢华了又落人口实,仅仅几道菜都要斟酌,想又吉祥又合意难着呢。再说这宾客亲朋吧,满朝里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不合都要考虑,别回头把仇家放一桌上,却让亲厚的分席,那不是给人家添堵吗?客人来了,送了什么样的礼物,分别是要回什么样的礼。满院的丫头小子们,谁负责外面、谁负责里面、谁照看着前厅才能不乱套,谁支应着客人,不让人挑出理去都要定夺。佳如办事太肉,这回可真难为了玉清了。绿眸,回头把你大姑奶奶送过来的冰山异果给你三奶奶送点儿过去。天气热,这从图国来的果子最能消暑,别让她累病了,到时他们采葛院没人支撑,你三爷又要闹着往屋子里添人了。”
绿眸应了一声,看到方初晴还傻站在那儿,便道,“太太没吩咐的话,就让这位方嫂子给三奶奶去回个信儿好了。”
恨,又是嫂子!在松风园里,大家叫她方姐姐,她心里还舒服点,可外边人不知道情况,照样叫她嫂子,害她总是想起自己的残花败柳之身。其实身体倒还是其次,主要是身份。一个被夫抛弃的女人,哪能去寻找第二春呀?可怜的自己!难道之前没嫁人,重生了还是嫁不成?
还有还有,死去的沈沅是左师王?那个和变态皇帝江无忧打赌的右师王与沈沅有关系吗?
“嗯,就让她去给玉清送个信。”太太点点头,“再赏她二两银子,一根镂花金钗,另一匹夏纱。无思无我过百日,他们的奶娘穿得称头儿些,也是松风园的脸面。只一根玉簪子,虽说雅致,却太素净了些。”
听到有赏钱,方初晴郁闷了半天的心终于闪现了一丝光明,但也不知有没有命花。
退出画庐,还没见到等在外面的陈皮,倒先看到了急得滴溜儿乱转的维维。一见方初晴出来,维维就一把拉住,不停气儿地问,“方姐姐你到哪儿去了,让我一通好找!难道姐姐自己已经回了太太了吗?阿弥陀佛,没耽误事就好。太太怎么说?姐姐怎么找到路的?”
见维维满目关心,大热的天跑得满头是汗,小脸都晒红了,方初晴有点感动,犹豫了下,还是把伤了沈洛的事告诉了她。
维维一听,惊得嘴唇皮全白了,哆嗦着道,“姐姐怎么得罪了四爷?那是太太心尖子上的人,这可不是要糟糕吗?!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马上回去求大奶奶,让她帮着说说好话儿。要不直接去求太太,好歹保姐姐一条活命呀。这么热的天气,倘若狠狠地打,生了棒毒,那可是要死人的。”
方初晴被维维说得也害怕起来,不禁辩解道,“是四爷不规矩在先,难道我由着他胡来才是对的吗?就算我无意间伤了他,太太也得讲理是不是?”
“我的傻姐姐!”维维跺脚道,“咱们与人为奴的,甭管一年也好,一辈子也好,那是把命卖给了主家的,人家要打要杀,按照咱们大江律,就算官家也是管不着的,何况沈家势大呢?”
啊?这么黑暗!方初晴心里巴凉巴凉的,本以为还有道理可讲,却原来在这一年契约期内,她的小命会随时面临危险,看似比普通富贵人家还要锦衣玉食,可谁想得到错一步就可能是死局呢?
“说到太太……”维维继续道,“当娘的把孩子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爱,哪还有半点道理可讲?说句大不敬的,咱们太太虽然是菩萨心肠,可遇到了四爷的事,那是万事皆休。姐姐当时应该高声呼救,再不济逃跑就是,万不该伤到四爷。头半年前,四爷纠缠阑珊姐姐,阑珊姐姐不过拿簪子尖戳了四爷一下,就冒了一丁点血珠儿,就被打了十下板子,一个多月没下床。虽说后来太太发了狠话,不许四爷招惹松风园里的人,但到底没放过阑珊姐姐。方姐姐,你把四爷伤到什么样了?很厉害吗?”
“还……好吧?”方初晴装着镇静,可脑子都不好使了,想起沈洛身上那成百个刺,冒出的血珠儿肯定不是一点半点了,那她要怎么摆脱这个危机?
怕,是没有用的。求,肯定也不行。现在她骑虎难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然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实在不好,干脆找机会逃吧,别等事发到太太那儿。再想想沈洛并没有致命伤,而她只签了一年活契,应该不至于被当做逃奴追捕,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行,姐姐先跟我去找大奶奶吧。”维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