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癞子把手含在嘴里,快冻僵的手指总算又有了点温度,他把张在眼前看了看,手背长了六七个冻疮。
“快冻死了。”旁边的行客缩成一团还在不停抖动,他微微抬了一下脑袋看着谭癞子,“江北就是江北,南边没这么冷。”
谭癞子蹲下来狠狠骂道,“乱说个甚,安庆难道不是江北,也没这么冷过。”
行客又把脑袋缩回去,“脚麻了,老子不想守了。”
谭癞子听了往左边看,几个人正在缓慢的收拾一具尸体,那尸体是个老头,脸上一片焦黑,是点铁铳的时候自己炸死的。
和州城头上摆了许多火器,但会填会放的人少之又少,城墙上大部分都是雇佣充役的人,未经任何训练,光这附近就炸了三次,没人再敢放了。
谭癞子晚上冻得睡不着,一天只能吃一顿,流寇攻城的时候,他勉强捡点小石头往下乱扔,好在流寇同样遭受着严寒的影响,两天之间攻势软弱,被城头的乌合之众一一击退。
其他守兵的状态同样不好,没有足够的给养,现在最难受的是没有足够的炭火,众多社兵戒备了几天,已经筋疲力尽。
外边又有人叫骂,谭癞子探头去看,只见又是那个假皂隶,还穿着那套皂隶服。谭癞子费力的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准备一会扔下去。
但那流寇却不靠近,朝着城墙大喊道,“屠继山!你许我二十七日晚放火,为何诓我!”注1
声音在附近城墙回荡,城头众人四顾,过得片刻一处草厂外有人扭打,许多社兵往那里涌过去,跟着就有一个士绅往那边去了,带着众社兵将那人押解下去。
城墙上传言纷纷,竟然还真的有一个屠继山,就在这段城墙上,方才抓的就是这人。
“继业坊的吴征贵、唐大山,利民巷的曲道恩,你等被杨秀才家逼得家破人亡,还要卖命给人守城,可对得起你家里的冤鬼?”
谭癞子惊讶的对那行客道,“流寇连这些人都知道,这都知道,不知城里有多少探子,而且打探了不短时日。”
“那有何用,城墙在这里,探得再明白还不是上不来,人家马老爷早料到了,城里到处都防着。”注2
那流寇沿着城墙一路叫骂,不停的叫出城中人的姓名,从城内各坊到城外各里,竟然无一错误,城上闹哄哄的,不停逮拿被叫到的人。
谭癞子回忆了一下来时船上讲的流寇资料,自信满满的道,“我家大人说了,流寇一处地方只打三两天,他们二十六到的,今日三天了,他们定是知道打不下来,要走了才把这内应的名字叫出来报复的。”
“该走了,再,再不走都冻死了。”行客结结巴巴的嘟哝一句,靠在墙上再不做声。
这样闹了半个时辰,墙头上该抓的都抓了,流寇不再攻城,那个假皂隶也策马回了营地。
谭癞子探出头,瞪着发红的双眼往外看去,百步外摆着很多身首分离的尸体,是昨天被流寇砍了的百姓。
被杀的主要是百姓中的老弱,虽然流寇入境的消息到处流传,但仍有许多百姓没法迁移,强壮些的被流寇抓了,有些还给马骑着。
谭癞子赶紧把目光移开,往后面流寇营地看,里面乱糟糟的,好像在收拾行装了。
“我就跟你说了,流寇一准要走。”
行客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接话。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谭癞子一个哆嗦,今天好像又降温了,赶紧拖起行客,两人又缩进了草厂里面。
但今天的天气似乎异于往常,寒风一阵接一阵,四周仿如冰窟,谭癞子通体发寒,旁边的行客不停的抖动。
周围其他的社兵也逐渐忍受不住,不时有人叫喊,半个时辰就有两个人不行了,而且还没人来拖,就那么摆放在墙头上。
“你娘的谁给点碳。”谭癞子从迷糊中醒转时,天气更加的冷了,他抖动着骂了一句,身边的行客却没有说话,谭癞子忽然发现他没抖了,用手肘使劲顶了一下,行客还是没有动静。
谭癞子转头看过去,行客胸前的衣服被拉开了,脸上带着一丝诡异微笑,已经死去多时。
“给点碳……”谭癞子愣愣的道。
……
夜色降临时,谭癞子还没有吃饭,两个同一草厂的社兵刚刚回来,他们领着两个雇来的人,有一人甚至只有一条腿,到了草厂就躺下不动了。草厂里面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家里但凡还能找到点银子的,都出钱找找人顶役,甚至很多人没找到顶役的,自己就回城去了,由于天气严寒,各防领头的士绅都回家烤火了,城头的散乱无人制止。
那两个社兵也不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要下城去。
谭癞子动了一下舌头,吃力的叫道,“你们都走了,这一夜叫我一个人守不?”
“各家老爷都回去了,冷死了谁管我一家子。”
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