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叔伯们,刘舜不禁感叹,这些人呀,除了伯祖刘求茂,其他几个都说来凑热闹的罢了。走回院内,刘舜便被刘易叫进了屋子里,老爷子对刘舜似乎还有一点担忧。
只听见老爷子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西游补》这个故事,是杨齐云给你的吗?”
“当然不是,若是杨老先生的,他又怎么白白给我,还答应作序推荐?所以,祖父还是不相信孙儿?”刘舜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刘易笑道:“来自上天赐予的灵感?当然不会相信了!你以为,我会像他们一样,那么容易被哄骗吗?”
“祖父不相信,孙儿也无话可说了。”刘舜实在无力解释了。
刘易却说:“你也无需多言了,只要你能保证,不会有版权官司找上门来,我不会管你就竟是抄来的还是偷来的。”
刘舜听了,哑口无言,不知是应该感到欣喜,还是悲伤,或许他应该尽量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刘舜也就不多做解释了,转而对所谓的版权官司有了兴趣,于是说道:“祖父,孙儿有一事不明,请问这个版权官司是怎么回事?假如真的抄袭了文章了,还能闹到官府县衙去?”
刘易听了,用鄙夷的眼神盯着刘舜,似乎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刘舜见状,急忙申明道:“我说的是假如,就是假如说,其他书坊抄袭了我们的刻本,我们真能去打官司吗?”
刘易无动于衷,继续用鄙夷的目光锁定刘舜。
刘舜随即立下保证书,说道:“我向你保证,《西游补》绝对不会惹来官司,这样总行了吧,老爷子?”
刘易这才依饶了刘舜,谈起了书坊之间盛行的盗版之风,说道:
“在此图书盗版之风盛行的环境下,各地书坊或绞尽脑汁反盗版以维权,或想方设法盗版以牟利。”
“那我们的书坊,是属于盗版阵营的,还是属于反盗版阵营呢?”刘舜问道。
刘易略加思虑一番后,说道:“建阳的书坊,在此两个方面,都是典型。”
刘舜大吃一惊,说道:“不错呀,左右逢源,一脚踏两船呀!可是,具体是怎么做的呀?”
刘易欣然一笑,答案似乎早已了然于胸,随即缓缓道来。
原来,建阳书坊反盗版的常见方式有附刻刻主堂号、印记。与此相对应的,便是盗版的常见手段了,即剜改原版中的堂号印记。
当盗版已经流入书市后,为了不让盗版鱼目混珠,书坊只能重新编辑刊印,并发表反盗版声明,或向官府寻求保护。
为了逃避版权官司,盗版的手段不得不进一步提高,通过删改、增益原版内容,或冒充宋元旧刻,或盗用名版中的部分,或伪造名家藏书印鉴,或冒充名家手订,诸多伎俩。
说到此处,老爷子略显义愤填膺,极为不屑地说道:
“余氏书坊在书市上能有如今的声势,还不是靠着当年诸多的盗版行径,说起余坊主,我就能闻道一股浓浓的书贾气味来。”
“余坊主?”刘舜想起之前在杨宅,听杨老先生说起过,余象斗确实有不少的经商良策,随即说道:“祖父说的就是双峰堂堂主余象斗吧!”
“你怎么直呼其姓名?虽然此人和杨齐云一样惹人讨厌,但按理说,你还是应该喊他一声舅公的。”刘易说道。
“舅公?”刘舜傻了,问道:“祖父是说,余坊主是祖母的兄弟?”
问完,刘舜就后悔了,果然,却见老爷子鄙夷地看着他,不禁摇头叹息。刘舜明白,老爷子又觉得,他果真被人打傻了。
刘舜想着回到原来的话题,于是说道:“祖父不如继续跟孙儿说说,余氏书坊当年的盗版行径?”
刘易继续缓缓道来。
原来,《大宋中兴岳王传》、《唐国志传》这两部小说,本是熊氏的种德堂主钟谷先生所编,而余氏的双峰堂在翻刻时,却赫然写上“红雪山人余应鳌编次”,把熊氏的序改署“三台馆主人言”。
余氏为此花费了不少心机,结果还是漏掉一句熊氏留下的印记,即“钟谷演义至此,亦笔七言绝句”。
余象斗不仅翻人已成之刻,甚至攘别人之作为己。余氏双峰堂刊本《全像按鉴演义南北两宋志传》,实为熊氏所撰,却伪托“云间陈继儒编次”。
说到此处,刘易换了责备的语气,说道:
“还有上次,因你与余氏的人赌牌,把我们的书版给输掉了,那卷书叫《书法丛珠》。后来我得知,余象斗在刻印他们的《万用正宗不求人》一书时,直接把我们的《书法丛珠》全部编入其中,是为卷十六。《万用正宗不求人》的书后牌记题‘万历岁次丁未潭阳余文台梓’,然而在卷十六末又有‘万历新岁乔山堂刘少岗绣’。连乔山堂的牌记都忘了剜去,还好意思在卷端告白中,把坊间诸书杂刻贬低一通,然后大肆自我吹嘘,笑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