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江源
这些年,他们想着不同的事,说着不同的话,心都在不同的两岸,只有记忆舍不得丢弃,仍在犹豫地遥遥相望。
下班时间刚过几分钟,敲门声传来,向远头也不抬地就是一句:“叶昀,给我滚!”
她在办公室里很少关门,一旦关门则意味着“请勿打扰”,虽跟江源的人共事不久,但与大多数人还是能达成这个共识的,如此锲而不舍地不识趣,除了叶昀之外实在没有第三人。
“怎么了,火气那么大?”叶骞泽挽着外套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向远单手撑着头笑,“我还以为是叶昀那烦人精,以后可不能再让他来了,当我的办公室是儿童游乐园似的,一早上什么事都没干成。”
叶骞泽虚指了下门外的过道,“在外面等着呢,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了,让我来叫你。走吧,一起到楼下吃饭。”
“不了,过一段时间可能要出差,很多事情还没有理清,我的盒饭马上就到了。”
“饭总是要吃的……”
“你看我像是客气吗?我对吃不讲究,上楼下楼地耗工夫。”
叶骞泽无奈,正好叶昀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哥,我刚才在电梯间看到二叔,要不要叫他一起?”
“他很忙的,不用了。”叶骞泽对弟弟笑了笑,说。
“那向远姐……”叶昀难得来一趟,仍未放弃说服向远同去吃饭。
向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我把门带上行吗?谢谢。”
她听着他们的脚步渐远,却仍可以清晰地辨别出这兄弟俩的足音,轻捷的那个是叶昀,沉稳却显踌躇的是叶骞泽。她甚至能听出叶秉文走路的声音,跟他给人倨傲的感觉不同,他的脚步落地极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就像他大多数时候打量她的眼光,掂量的、戒备的,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向远发现自己在盒饭到达之前一直无意识地把玩着铭刻有“江源”lg的纸镇,简洁的圆饼状物体,没有选用青铜和水晶等常用的纸镇材质,而是用纯不锈钢铸造,上面铭刻着企业的六字方针“优质、诚信、责任”,下方是主要产品的简介。这些内容她看过不下十次,闭上眼也了然于心。
叶秉林给她在江源的第一个职位并不显赫,市场部西南区销售经理,说得明白点,其实就是个体面一些的区域业务员。向远明白叶叔叔的苦心,她年轻,初来乍到,起点不宜太高,低一些的台阶反而好起步。她的前任已于半年前跳槽,据说西南的市场前景并不被看好。
向远刚接过这个摊子,并没有急于大展拳脚,就连叶秉文也对她这个董事长请来的亲兵到来之后的沉寂和不作为而感到狐疑不已。事实上,她不妄言,不擅动,却用了很长的时间用眼睛去看、用心去记一些事情,包括翻阅了江源大量的档案记录、管理制度和市场资料。她记住了大部分办公楼和生产车间主要负责人的姓名、职务和大致的喜好,和前台的小妹妹还有微机室的帅哥都聊上了天,更重要的是,她花费了相当大的精力尽可能地去熟悉江源的产品特点、生产流程的工艺规程。虽说世间的事情,有心去做,万法同宗,可她毕竟从未涉足过建材类的制造业,疑以叩实,察而后动,方是她做事的原则。
江源的前身是省标准件制造厂,为大在七十年代末兴建的一个集体所有制小加工厂,生产一些螺栓和简单金具。其存在的意义一半是为给大机电学院的学生创造一个实践场所,一半是利用学校技术、设备、人员等先天资源承揽一些加工任务,为教职工谋些福利,也解决一些教工家属的就业问题。在这里挂职担任工厂负责人的一直都是学校的在职教授。
在叶秉林接手之前,这个小加工厂一直都徘徊在保本和赔钱的边缘,不过为了教学所用,一直都维系着它的存在。当时,作为机械系副主任的叶秉林在学校的委派下成了它的第三任兼职厂长。也许正是投入到这个名不副实的企业中去之后,叶秉林才发现自己的才能也许并不局限在学术和讲台,他尝试着改进了厂里设备的工艺构造,四处奔走承揽任务。在百废待兴的八十年代中期,这简陋如儿戏般的小厂竟然在摇摇欲坠中屹立不倒,并且渐有发展壮大的趋势,别的不说,至少厂里上上下下一百多个工人的工资、奖金不再依靠学校拨款。叶秉林的心思也一天比一天远离课堂,终于,他向学校提出以个人名义承包,继而与学校协商以个人独资形式买下了这个加工厂,并向院里递交了辞呈。
当时学校给他开出的价码是四十五万,就为了这四十五万,叶秉林耗尽积蓄,还向银行抵押了全家唯一值钱的房子,借钱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连叶太太也拿出了娘家的所有嫁妆倾力支持他。除了自家人,没有谁看好这书呆子对一个破工厂的疯狂行动,可偏偏就是这一次的疯狂,让改名“江源”后的标准件厂在二十年里从年销售额五万二千元的小厂,一跃成为年产量近十五万吨、产值逼近五个亿,拥有一千五百多员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