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忙碌得像个陀螺,张天然答应把工程给江源时虽轻松,但对质量和各项流程毫不含糊,立恒的质检员每三天到江源抽检一次,催问进度的电话更是时时不断。
江源这辆老爷车就像回光返照似的拼了命向前冲。三个月后,机器和人都已经临近散架,总算如期交货,向远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几分惊险。立恒方面来做最后的验收,张天然面对激动不已的江源管理层,只朝着向远说了一句话:“辛苦了,不过要是给立恒这么多人和这么多设备,完成这些只要一个半月。”
江源的疲惫被上半年奖金条上的数字无声地安抚了,可向远承了欧阳家的一个情,却不能当作过眼云烟。六月,恰逢欧阳家嫁女,之前一次,欧阳太太曾让向远陪她喝茶,闲话间直抱怨女儿结婚自己却置身事外,身边的人又没有得力的。向远心领神会,帮着欧阳太太联系宴会场地,筹备各项婚宴事宜,被章粤说她比自己结婚还忙。
话是这么说,该帮忙的时候章粤也没有袖手旁观。欧阳家的婚宴订得仓促,要求又高,当时能入他家眼的全市各大酒店无一不是已有订席,难以接下这单生意,最后还是章粤见向远为难,出面斡旋,这才得以订到满意的场地。
向远向章粤道谢,她笑道:“你这样不求人的人找到我,我还能不赶紧让你欠着个人情吗?”
等到婚礼如期举行,向远负责的部分面面俱到,有条不紊。欧阳太太满意之余,说只恨少生了个儿子,否则媳妇非向远不要。欧阳启明一向不苟言笑,眼光挑剔,也让秘书去给向远道了声谢。
婚礼现场,应邀参加的向远才知道欧阳家的乘龙快婿原来是在昆明曾有一面之缘,并且放过她一马的年轻人。能娶到欧阳家的小姐,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在中建身居高位。
令人惊讶的是,新娘在迎宾前半个小时才驱车前来,匆匆化了妆,和新郎并肩站在酒店门口。她拿起给来宾点烟的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着了一根,提着婚纱,面容闲适地吞云吐雾。早到的来宾和酒店工作人员无不侧目,欧阳启明看见后怒不可遏,可是被妻子抓住了胳膊,当着客人的面也只能隐忍,一言不发地走到女儿面前,将烟从她嘴上摘下,然后用脚碾灭。
面孔文秀的欧阳小姐也不生气,乖乖地任父亲拿走香烟,只做了个无奈耸肩的姿势,倒是欧阳启明返回宴会厅之后,她身边的新郎官笑了笑,给她重新抽出一根烟,亲手为她点上。
六月的艳阳天,向远看着那站得很近的微笑着的一对璧人,总觉得无比萧瑟。此后的一个多小时,新郎、新娘兢兢业业地迎宾待客,无可挑剔。有趣的是,向远发现每当一辆车停在附近,新郎官的眼神就开始朝那个方向游离,直到上面的人推门下车。他微弱的期望和失望就这么不停地周而复始。直到七点过后,欧阳的秘书走过来低声说:“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婚礼准备开始。”新郎最后一次朝空无一人的前方张望,那笑容里终于有了一种怅然的解脱。
敬酒完毕,新人退场换装准备敬茶之际,向远在欧阳太太的吩咐之下前往照看新娘换装的情况。结果,她没见到欧阳小姐,却在化妆间遇到了还是一身正装的新郎。黑色将他颜色略深的瞳孔衬得更耐人寻味。他算不上特别好看,论俊秀比不上叶昀,要说儒雅不如骞泽,可是面容清癯,气质清冷。直视他那双眼睛,很容易让人朝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坠下去。向远想,不管怎么样,欧阳家择婿的眼光不俗。
向远环顾四周,并无别人,便询问道:“欧阳太太让我来看看换装差不多了吧,怎么不见新娘和化妆师?”
新郎看了她一眼,答道:“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化妆去了,马上就好。”
向远记起云南的一念之恩,没有他当时的放过,她就不可能接近欧阳夫妇,江源也不可能有后来的机遇,既然遇到了,她便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恭喜你啊,还没有为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他不置可否,仿佛不知道她的道谢所为何事。
向远自我解嘲道:“我还以为我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没想到几句话就被你听出了乡音。”见他仍然一脸的漠然,她也不再自讨没趣,“我先出去,再次祝你新婚快乐!”
她转身要走,他却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你普通话说得很好,正宗的南昌口音我不熟悉,只不过对江西人说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里那点尾音我记得清楚罢了。”
“是吗?”向远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如果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不妨说一声。”
她不过是客气,中建财雄势大,他又少年得志,何事用得着求她?
可是话刚说完,沉默而清高的新郎忽然接着她的话说:“有的,现在就有。”
向远顿住离开的脚步,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犹疑了片刻,那双深黑的眼睛变得温柔而氤氲,手悄然地抵住了身后的化妆台。
他低声说:“用你的声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