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雪飘零冬寒尽,青梅暗掩晓春来。
春雪消融,百物生机。万桦帝都的龙涎口自入春以来便水流奔腾,日夜不息地将妙岱山樟仁宫旁的山瀑之水分流成千万条小溪,遍流整个帝都,城中各处皆是溪水淙淙。
春意初现,温阳微炙,大小树木上新萌的嫩叶散发出一种草木之香,被轻风一捎,散润到每一个角落,过往之人无不心清意爽。
平日里静悄悄的烟波大街上,今日熙熙攘攘,左右两排的店肆里几乎挤满了人。论起这烟波大街,是整个万桦帝都卖文房四宝最出名的地界儿。这里的文墨店里汇集了天下应有尽有的笔墨工具,像各色各纹的玉版宣,或是各号粗细的狼羊兔毫都只算得上是常备的货色,就算是远产于碧海的珍珠鹅黄陈宣纸甚至是伊穆兰的蝠石金刚砚,只要出得起手,都可寻得到。但惟有每年立春的这头三天,各家各店才会将各自珍藏的最顶级最独特的货色拿出来售卖。
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一家叫“生花坊”的店铺,此店每年都会将前一年熏制的松香墨封存至翌年立春之日解封开售,引得远近所求之人无数。
传闻此墨初研入砚时无甚气味,不扰心神。一待沾得纸上,立时松香大盛,催人醒脑。当年慕云氏三太师研墨定策时,最爱用的便是这一种墨,因而名声大噪。
那生花坊见势大好,便给此墨取了个名字叫“英武睿智护国太师算无遗策墨”。世人听了都笑,墨虽不错,名字却忒恶俗了些,都只称“太师墨”便完了,至于原先的那个名字如今谁也想不起来了。
在这人头涌动的店铺里,挤着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头戴一方逍遥巾身着竹纹青衫,手里拿着一方装着刚买到的太师墨的木盒,正辛苦地探头想要冲破人群出店去,无奈想进店的人比出店的人要多许多,再用力脚下也是不听使唤。
那中年男子眼见又要被推回柜台去,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拽住了他的肩膀,又一只大手拨开了人群,顿觉身前豁然开朗,方出人群尚未回头,身后的人流已如潮水一般“哗”地又合上了,真好似遇上八仙过海的曹国舅抛下那辟水云阳板,解了围了。
那中年男子松了口气,定睛一看,身前一个彪形大汉正呵呵地对着他笑,心下一乐,还真是个姓曹的,打招呼道:
“曹将军?你从碧海回来了么?”
“是啊是啊,末将方从碧海回来没几日,没想到能在此处遇到尚书叶大人。”
老曹见叶知秋挤得一头的汗,不禁问道:“叶大人也是来买太师墨?何不使府上的人来买?”
叶知秋拭了拭汗,苦笑道:“立春之日,家仆们大多告假回乡探亲去了,余下的几个陪内人去了玉窦寺进香。我家离这里住得近,便索性自己来了。”
言毕瞧了瞧老曹,有些诧异,问道:“都说将军武艺超群,竟不知还有喜文好墨之兴。”
老曹脸上一红,陪笑了几声道:“偶尔……偶尔……写几个字。”
叶知秋见他神色,料是不想说实话,也不追问。打开手中装着太师墨的木盒,取出两方递于老曹道:“多谢曹将军出手助我脱身,我看你也不必再挤进去了。今日暑热,不如去我家里喝杯凉茶可好?”
老曹一听,忙抱拳行礼道:“这个……这可怎消受得起。”
禁卫营与礼部平日里交集甚多,但凡小国使节觐见,仪仗行路警卫事宜都要两下商议。只是叶知秋素来为人冷淡,鲜有结交,今日忽然主动相邀,实是亲近的好机会。况且老曹不过是个正四品的护军副参领,叶知秋乃从一品的尚书大员,身份悬殊,于情于理都没有出言相拒的份儿。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老曹嘴上回得谦恭,心下倒忐忑起来。这平白无故的,会邀自己喝茶去?我与这叶知秋之前也没什么交情啊。
忽然他脑中一闪,哦,是了。他外甥苏晓尘与我同护太子出行碧海,如今太子与他外甥尚未归国,必是心中挂念,想要询问些近况。
想到这里,心下笃定了不少,跟着叶知秋没走几步,脑中已开始搜罗这数月来与苏晓尘之间交好之事。才没想一会儿,忽地忆起龙王庙救错人把苏晓尘丢给毛贼的事来,不由背上生出冷汗来,苦思等下要怎样搪塞敷衍才好。
不一会儿,已到了叶府。老曹见门前确实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叶知秋也是自己推门而入,毫无尚书大人的架子,心下略宽。
不料入了厅堂也依然是空无一人,叶知秋让老曹稍坐,自己却旋入后堂,亲自端了茶出来。
老曹见状,忙迎上去自己接过茶盏,心想这叶知秋真是个随和之人。难怪路上看着苏晓尘也与寻常官家子弟不同,毫无纨绔之气,原是受他舅舅养育的缘故。
果不其然,叶知秋客套了几句出使碧海颇是辛劳的话之后,便提到了苏晓尘。老曹心中早有准备,自然是将好话堆成山,直着弯着变着法儿地夸赞。叶知秋听在耳里,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