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俏脸残留的泪痕,柔声道:“你不必如此的。”
万春扭过身,冷冷地道:“凭什么受了委屈便不能骂人了?为何要忍气吞声,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顾青看着她仍然布满泪痕的脸蛋,又看了看周围难民们一个个低垂的头,忽然笑了起来。
“为众人抱薪者,只是心怀慈悲,并不在乎荣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冻毙于风雪。世事皆有目的,唯独‘慈悲’没有目的,纯粹而为,不求回报。”
顾青语气平静地说完,扭头对韩介道:“把他们都带过来,事情该了结了。”
韩介大声应是,随即亲卫们将捆绑着的李辅国和一众察事厅的主事,以及那名投毒的泼皮都押到人群中。
韩介用剑鞘狠狠地朝泼皮的膝弯处一磕,泼皮扑通一声跪下,然后涕泪横流,在难民们面前将自己受人指使而投毒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得非常详细,从指使受命,到如何接近熬粥的大锅,如何趁人不备将毒药投入锅中,条理非常清楚。
接着便是李辅国和察事厅的主事们,在亲卫们的刀口下,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颤声将整件事的阴谋完整地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说完后,顾青冷着脸没说话,韩介环视难民,神情愤怒地大吼道:“都听清楚了吗?投毒与顾公爷无关,与安西军无关,是朝中有人陷害,尔等愚昧无知,信了谣言,顾公爷和安西军为你们四处筹集粮食,不忍见你们饿死,却落得千夫所指的下场。”
“你们不去骂那些漠视你们受苦的权贵,却来辱骂赈济你们的善人,这世果真是好人没好报么?”韩介越说越气,怒道:“既然好人没好报,安西军便停了你们的粮食赈济,由你们自生自灭吧!”
顾青拍了拍韩介的肩,苦笑道:“行了,再说就过了。”
韩介余怒未息地哼了一声,闭嘴后退几步。
顾青冷冷地朝李辅国等人瞥了一眼,尤其见到李辅国脸色灰败的样子,顾青心里忽然想起这位历史著名奸宦的评价,然后笑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李辅国没来得及成为大权在握的权宦,却莫名被两位帝王出卖,狠狠栽在这么一桩小事,也算是天道有轮回了。
没有了李辅国的世界,会不会少几许阴暗?
“韩介,明正典刑,全部斩了!”顾青冷冷地道。
韩介大声应是,亲卫们随即扬起了手中的刀,难民人群立马迅速后退几步,惊骇地看着地跪着的一排人犯。
李辅国大惊,怒道:“顾青,我已交代清楚了,此事非我主谋,你不能杀我!”
顾青微笑道:“大唐是有王法的,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自己还活得下去?李厅长,来世就算做不了好人,至少做个无害的人。”
笑容一敛,表情忽冷,顾青伸手扣住万春的肩,将她整个身子往后一扳,避开杀人流血的场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挥了一下。
韩介立马喝道:“斩!”
亲卫们动作统一,手中的刀狠狠挥落,鲜血喷溅,头颅滚动,难民们吓得再次往后急退,抬头再看那道背影,人们的眼中充满了敬畏。
直到这时人们才彻底明白,这位顾公爷不是没有脾气的,看他对待这些犯人的雷霆冷手段便知,他只是不愿将这些手段用在难民身,而他们这些难民却仍然无知无畏,在背后肆意辱骂顾公爷。
回想种种,人们顿时觉得自己何等的无知,又是何等的幸运。
潮水退去,大浪淘沙,淘过之后方知本色。
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天仍飘落片片白雪,顾青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走吧,回城。”
说完顾青与万春并肩离开。
万春仍被顾青搂着肩,神情羞涩地垂着头,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平全化作浓浓的甜蜜,脸仍残留着泪痕,嘴角却不知不觉扬了起来,有一种兴奋雀跃的冲动。
“韩介,张怀玉和思思去南方筹集粮食,应该快回来了,粮食运到长安后,马分发给难民营。”顾青边走边道。
韩介不甘不愿地应了。
万春不满地道:“他们如此辱你骂你,为何还要赈济他们?太不公道了。”
顾青沉默片刻,道:“你觉得我善良吗?”
万春毫不思索地道:“当然善良,你救了几万条命呢。”
顾青笑了:“我的善良是不是很廉价?”
万春迟疑,然后摇头。
顾青语气低沉地道:“被误解,被辱骂,可我依然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真正的善良,是在经历了黑暗之后,依然选择追逐光明。”
万春似懂非懂,只是目光迷离地看着顾青。
这个男人说的话她或许不懂,但这个男人的担当和魅力,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且摸得着的。
这就够了,他就是这么迷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