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堂,芝兰阁,深夜。
灯火黯淡,整个飞檐反宇、红砖黑瓦构成的芝兰阁在白雾的笼罩下显得幽静深邃。
芝兰阁共三层,一二层都被黑暗笼罩。
唯有三楼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洒落,仿佛黑暗中的灯塔,照射着保和堂的众人。
为在疫情冲击下的、已经临近奔溃的保和堂的众人保留一丝希望。
灯光尚存,东家尚在,自己怎么能放弃呢?
众人就在这种激励下,再次挺直已经被压力压弯的腰板。
芝兰阁三楼,许少宣将墨泉斋的檀木毛笔放下,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酸涩的手。
才将眼神从放置毛笔的金骊笔山上转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在四周宫灯的照耀下,许少宣清楚地看到面前的容貌。
“默言,情况如何?”
出现在许少宣面前的江默言恭敬地行了一礼:“少爷,情况极坏。”
“极坏?唉,说说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
“城东的仓库,被乱民冲击,伤了不少人。”
“城北的几家铺子也被抢了。”
“城南那边乱得更大,不少得了疫病的民众自觉生存无望,就聚拢起来,烧打抢砸,虽然还没波及到我们这里不过也快了。”
“还有,那些被我们收治的病人家属今天傍晚在某些人的引导下又围住保和堂,南忆小姐和我们的人劝了好久他们才不甘地散去。”
“如果在这样下去,怕是暴乱会在保和堂内上演。”
“消息传出去了吗?”许少宣问道。
江默言遗憾地摇摇头。
“所有的消息都送不出去,整个安平县都被庄家和药王宗彻底隔绝,现在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
“我派出去的求援者,出城后再没有一定讯息传回,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都没有吗?”许少宣抬眼问道。
“一个都没有。”江默言肯定地回答道。
顿了顿,江默言艰难地又说了句话:“就连陈皮也没有消息传回。”
“陈皮也没有吗?”许少宣直直地看着江默言眼中含着疑惑、迷茫、不解。
许少宣手掌用力地按在案几上,指尖发白。
喉咙发出了痛苦的不知名的怪音。
牙关紧咬,仿佛想用
许久后,许少宣才将这些情绪压下。
眼中迷茫的惆怅在许少宣强烈的自我控制中缓缓散去。
虽然散去,但并不是消失,而是隐藏在眼底更深处、隐藏在灵魂的最底层。
许少宣失神过后,视线低下,看着桌上的黑石镇纸,久久不语。
窗外雨点淅淅沥沥,叮咚作响,富有节奏,宛日里许少宣很喜欢躺在躺椅上看雨落湖中,叮咚作响。
但今天许少宣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却感到是那样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许少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记得陈皮那小子是最早跟着我们的吧?”
“是的。”江默言肯定道。
“还记得,那小子一开始是街上卖陈皮的。”
“第一次见他,是在安堂巷的街口。”
“当时他正和他娘因为摆摊卖陈皮而被帮衙役抓。”
“担子货物都被没收,气得他当时与那几个衙役雇来的闲汉撕打起来。”
“对。”见许少宣提起往事,江默言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柔和生动起来。
也只有这触动心中柔软的时候,这个外表冷漠的青年才会有些神色上的变动。
“那个小个子为了自己的母亲,竟然和那几个腰粗体壮的汉子打得那么狠。”
“那密实的牙齿死死地咬住那些个汉子的老大。”
“不论其他人如何敲打,都不松口。”
“那通红的眼神,无论谁看见都会心惊肉跳。”
“不是所有人都会心惊肉跳,除了你这个怪胎。”许少宣反驳道。
“我记得,当时你见到满眼通红,欲择人而噬的陈皮可是满心欢喜啊。”
“还对我说这可是一个好苗子,一个做密探的好苗子。”
“因为这种人是最能忍耐、最擅长保守秘密的。”
“是最好的,不过可惜,他太倔了。”
“当时“熬鹰”可是熬了好久好久啊。”江默言有些感慨道。
“是很久了。”许少宣目光深邃。
“最后,你还是用了攻心计。”
“是的,一开始我都绝望了,没想到陈皮比我还倔。最后不得已,还是少爷您亲自出面和他的母亲沟通,之后才降服了这匹千里马。”
说着,江默言自顾自地摇起头来:“没想到这么一个倔强少年,是这么听母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