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幕之中,长孙无忌睡得正香。他的帐幕和李世民的几乎挨在一起,也就是两间寻常牛皮帐幕而已,外间厅堂,里间卧房。其间陈设对于长孙无忌这等世家子而言已经是出奇的简陋了,床榻也只是木板拼搭而成,厚厚的铺了几层皮褥子
。
纵然如此简陋,但是出征在外,苦累之处,自然和安处家中不能相提并论。更兼身处险地之中,而李世民又随王仁恭出巡在外之际,长孙无忌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
当李世民终于回返之际,长孙无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支撑着巡营一周之后,回到自己帐幕中,衣衫未解,靴子未脱,倒在榻上,顿时就沉睡过去。
长孙无忌毕竟此刻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以才干闻名,稳重闻名,但也从来未曾吃过这般出征之苦。
在梦中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当长孙无忌睡得直咂嘴之际,突然就被粗暴的推醒。
醒来瞬间,长孙家未来家主只是满腹怒火,就想发作。
吃苦加担惊受怕如此还不够么?连场觉都不让人睡好!
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李世民掌着一盏油灯,靠在榻边。油灯光芒映在李世民脸上,明暗不定,别有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
长苏无忌用力一揉眼睛:“二郎,何事?”
李世民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也似,低低道:“出来看!”
睡时未曾解衣,起来的时候倒也爽快。长孙无忌翻身就起,挂着眼屎就随着李世民而出。
一出帐幕,冰冷空气扑面而来,顿时就让人精神一振。头顶仍是银河漠漠,浩瀚经空。明月半轮,西垂才半,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到黎明。
河东军的营地,所有人都醒来了,默不作声的或者持刃集结在营地中,各队队正披挂整齐,按着佩刀在队伍前面来回踱步。看到李世民引着长孙无忌穿行而过,纷纷抱拳躬身行礼。
李世民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就拉着长孙无忌直上寨墙。
寨墙之上,这个时候值守的军士也多了一倍,弩机都运了上来,弩矢一捆捆的堆叠在一起,已然是在做备战之态。
李世民挺立寨墙之上,披风卷起,衣角猎猎。身周锦衣家将簇拥。
若说此前才入马邑,李世民还有些青涩之态,但真正到前线走这么一遭,气度却比此前纯粹了许多!
李世民抬手,指向远处王仁恭所在大营:“长孙,你看。”
长孙无忌抬眼看去,忍不住就是倒吸一口凉气。
原因无他,王仁恭大营在这夜中,已经突然扰动了起来!
营地之中,所有灯火都点燃了,寨墙四下,亮起了一圈火把,将营寨周围映得一片通明。营门只开了一处,但这一处之中,骑士来来往往,进出不断。有数骑而来,奔走如飞,明显是赶回来回禀什么紧急军情的。有数十骑整队而出,披挂整齐,全副武装,出而加强巡哨的。更有步军大队开出
,整齐步伐震动夜空,在营地之外列下阵型之后,席地而坐以待天明的这却是防备有什么敌人突然而出,一下就能直撞大营寨墙的举措!
而在大营之中的四座望楼之上,都有灯号在舞动。向各处军寨传信。
夜色当中,山间可见隐隐约约的光芒跳动,却是各处军寨,在回应大营处发出的号令。
怎么只是一场酣眠方醒,王仁恭大军就是如此一番紧张备战之态!
长孙无忌用力揉揉脸,问道:“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李世民向北望了一眼,似乎想看透群山,看见群山北面雪原之上景象。
李世民轻声开口:“刘武周来了。”
长孙无忌倒吸一口凉气。
这刘武周当真来得好快!恒安鹰扬兵不是才应付完突厥执必部大军么?想必和突厥大军已经是经历了一场血战,然后丝毫未做停顿,就转而南下,一下就直迫到了王仁恭大军的面前!
他们不是缺乏粮秣么?他们不是久战疲惫么?
云中精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冬日奇寒之中,来回转战,仍然行动如风,就已经将河东最为精锐的六军鹰扬府,比得有如一群未经训练的村汉!这些时日侧身王仁恭军中,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已经见识到了马邑鹰扬府。这支军队,装备甚精,骑军比例颇高,行动整肃,冬日长途行军不以为苦,军士壮健结实,也自有一种剽悍意味,已经是不折不
扣的强军了,李世民也真正明白为什么父亲对王仁恭这般忌惮。
但是现下这些马邑鹰扬兵却是如临大敌,全军夜中调动,只是这般景象,就能看出马邑鹰扬府上下颇有些紧张慌乱的意味。对恒安鹰扬兵的畏惧,已然是再分明不过!
夜色之中,李世民的瞳仁深处,似乎有火在燃动一般。
“真想看看这些恒安兵到底是什么样子啊………要是这支精兵归于河东,